当查聪跃上大门旁的高墙时，心下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抄家，密密麻麻不见尾踪，金滩的大小街巷都被人塞满了。
这就是通天大祸的结果啊！查聪不由得为爹娘和惠姐姐担忧起来，千军万马面前，他个人的力量显得多么地单薄啊！
几个正在敲门的人看见了墙上的查聪，道：“小娃，下来打开门，我们要吃饭喝水。”
查聪借着晨曦的光线仔细打量这些人，心下诧异起来：这不像官兵嘛，没有统一的着装，灰、黑、青、皂，色不同，长短也各异；没有统一的兵器，大刀、长矛、棍子，甚至还有菜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称我小娃子，让我开门的目的也不是要抄家，而是要吃饭喝水。
这是啥症候？查聪胡涂了。
“咚咚咚。”敲门的人有些烦躁了，“再不开门，老子可就要砸门而进了。”
听这口气倒像是土匪！查聪飘身而下，几个敲门的人一起转身，狐疑地看着他。
“咦！这小娃倒有几分本事，从那高墙上下来无声无息地。”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说道。
“要打开大门可以，但我得知道你们是甚么人？”查聪道。
“甚么人？哈哈哈，要夺取天下的人。”满脸胡须的大汉仰天长笑。
“那就去吧，为何要来金滩，为何要敲我查家的大门？”查聪很反感他的狂笑。
“你个小杂种，不识敬奉是吧？老子……”他举起了手里的大砍刀。
查聪眼里射出了两道精光：在查家的大门口，这个狂徒竟敢称呼我为小杂种！不但大门不能开启，我还要教训他一番。如此粗人若放进查府，那还有爹娘的清静吗？
“住手！”人群里走出一位清瘦的中年人，他羽衣飘飘，倒有几分潇洒。
“大哥，这小杂种不识抬举，容我教训教训他。”满脸胡须的大汉道。
“不得无理，他就是我昨天对你说过的金滩查公子。”清瘦的中年人向查聪抱拳道：“查公子，兄弟们多有打扰，还请谅解。”
“嘻嘻，不客气，你们是甚么人？你咋会知道我呢？”查聪见这个人彬彬有礼，还能称呼出自己的身份，刚才积聚起的戾气瞬间消散了。
“能进入府内谈吗？兄弟们一夜未吃喝，现在需要找一处干爽的地方歇息一下。”清瘦中年人的脸上挂满了诚恳。
“可是……”查聪向周围看去，“这么多人都涌入查府，怕是……”
“查公子，你误会了，只有我们几个人进去，不过要请查家给众兄弟们贡献出些米面，他们就在外面生火做饭，不会进府打扰的。”
“嗯，这样吧，这位大哥在外面稍等，容我进府告知爹娘一声，免得他们受到惊吓。”查聪对清瘦的中年人道。
“嗯，应该的。”清瘦的中年人点头。
查聪走到门边，举手敲门道：“四儿，开门。”
听见公子的喊声，四儿与另一个家丁胆战心惊地拉开了大门，见查聪闪身而进，他们又急忙阖上了大门。
大门外，满脸胡须的汉子对清瘦中年人道：“这金滩好像还有一个大户，姓姚吧？”
“嗯，对姚家不必客气，全部抄光。”清瘦的中年人脸上霎时露出了凶光，“右翼王，你亲自带人去，把姚家人都赶到院子里，腾出房间让弟兄们休息。”
“是。”被称为右翼王的满脸胡须的汉子转身带着一群人走了。
查府的正厅里，夫人在焦急地等着报信的家丁来给她回信，却迟迟等不来，正要派丫鬟小莲再去探消息，查聪自己跑来了。
“孩子，你咋还没走？”夫人迎着查聪问道，“你良义哥呢？”
“爹和娘不走，我咋就能走呢？！祸是我惹起的，有甚么后果都应该由我来担着。”查聪挺起了他的胸膛，“良义哥走了，他怕与姑丈碰面，引起别人的猜疑。”
“孩子，我考虑再三，你还是快走吧，我不能让你陪着查家人一起去送死。”夫人眼里又含上了泪水，“查家的祸虽然是由你惹起的，但查家的劫数是天注定的，你不要陪着了。”夫人的泪水落了下来，同时双手抓住查聪的肩头向外推，“孩子，快走，大门一开怕是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娘啊！”查聪高声呼喊，“您这是不要我了吗？”查聪听出了查夫人的弦外音，“我永远是您的孩子，永远是查府的公子。”
“娘是舍不得你跟着我们受苦啊！”夫人的推手变成了环抱，把查聪揽进了怀里。
“娘，您莫担心，外面的来人不是官兵，我看倒像是与官府做对的人。”查聪在夫人的怀里抬起头道。
“啥？不是官兵？！”说话的是二夫人，她已经打扮齐整，准备到夫人这一起“迎接”灾祸的来临。
“二娘来了。”查聪从夫人的怀抱里出来，与二夫人打招呼。
“你快说，是咋回事？”夫人催促查聪。
“应该是义军吧。”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大家回头，查全德一脸苍白地站在内屋与客堂的屏障间。
“你……”夫人疑问地看着他。
查聪过去搀扶他走到八仙桌旁的椅子边上，查全德慢慢坐了下来，道：“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以为我在病中，可我的耳朵还不背，眼睛也能看啊，从你们的只言片语中，我早就判断出公子又闯天祸了，夫人昨晚一宿没合眼吧？今天早晨那几个公子的对话我也听到了几句……”查全德干咳起来，查聪忙递上一杯水。
“爹，啥叫义军？”查聪问。
“既然不是官兵，那就是义军啦，所谓义军就是起义，或叫造反的农民军。你以后多读点历史书就知道了，每隔几十年就会爆发一次，这也是朝廷昏庸，无视百姓疾苦的结果。”查全德喝了一口水，“聪儿，你见到他们了？”
“嗯，那个领头的好像是个能识文断字的人，说话和气，穿着也不俗。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认识，嗯，不是，是知道查家，知道我。”
“哦？那他们为何到金滩呢？这是个小地方，不是应该争夺的重镇和关隘。”
“不清楚，他们只是请我们查家打开门，送些米面给他们的人，还会进来几个人休息。”查聪道。
“嗯，看来这些义军没有恶意，那就吩咐四儿开仓放粮吧。”查全德道。
“爹，您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查聪道。
“不同意又能咋办？他们是义军，不是官兵，官兵还有朝廷的律法和军纪的约束，义军本身就是造反的，一切律法对他们都不起作用，若惹恼了他们，顷刻间就会把查家彻底毁灭。既然他们以礼相待，我们决不能搏了人家的面子。也许是天意，查家今天本该走向灭亡，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此，即使把那粮仓放空我也不会心疼的。唉！可惜啊，我这昔日朝廷的命官今日却要与义军混在一起啦！”查全德一脸无奈地摇头晃脑加叹气。
“那我去了？”查聪怕那些个义军等烦了，真的像爹说的一样，破门而入，那可有一番的恶仗要打了。
“去吧，你们两个也回避吧。”查全德对夫人和二夫人说。
“他们若是呆个半天就走也罢了，若是长住下去我们总回避也不是法子啊，这一大家子都扔给你成吗？”夫人道。
“看情形再定吧，先回避。”查全德拿出了家长的权威，“另外，通知家里的人，除几名家丁外，大家都呆在屋内，不要随意出来，免得招惹是非。”
查聪边往大门处跑，边在心下思忖：这义军来了，那要带走惠姐姐的官兵是不是就来不了了？如此甚好，查家的灾祸不是就此消除了吗？嘻嘻，看来惠姐姐是走不出查家这个大门啦。
“四儿，开门，另外你带人给义军放粮去。”查聪的话语中有了一丝亢奋的喜悦。
“义，义军？”四儿一时转不过弯来。
“开门，放粮。”查聪不想与他啰嗦。
查家的大门徐徐开启，查聪少年老成地抱拳跨出大门，道：“欢迎义军光临寒舍。”书上的客气话他随口就用上了。
昨晚被大雨淋了一夜，至今没有东西下肚的这些义军此刻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查家以外的好些个农户的房门已经被踢踹开了，整个金滩似乎都处在谩骂，厮打与啼哭之中。
看着查家的小公子抱拳迎出来，那个清瘦的中年人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但随即就抱拳回礼，道：“那就打扰了。”说完，率领身边的几位随查聪一起进入查家大院。
在客堂里，清瘦的中年人抱拳向查全德施礼道：“查先生，打扰了。”他没有使用惯常的称呼，把大人换成了先生。
“谈不上打扰，请坐吧。”查全德起身邀请。“聪儿，吩咐厨子摆一桌酒席。”
查聪把爹的吩咐通知了门外的一个家丁。
小莲给客人上了茶后识趣地，也许是害怕地退到了屏障后面。
“公子刚才称我们为义军，怕是从您这得到的指点吧？”清瘦的中年人开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