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断冤案2
第二日，得草早早起来，用清水抹了把脸，刚要推门出去，知县已经派人来请得草去吃早饭。饭桌摆在客厅里，知县和知县夫人已经就坐，就等得草了。饭桌上摆着一碟馒头、一碟水嫩的大葱、一碟切成三角形状的烙饼、一碟腌制的翠玉小白萝卜、一碟炒熟的土豆丝儿，外加用青花瓷大海碗盛着的八宝粥，十分丰盛。
得草先对知县和夫人行礼，然后坐到桌子旁边大快朵颐，看的知县夫人“咯咯”只笑。得草仰起头，嘿嘿一笑，继续俯下头大吃。知县呵呵一笑说道：“夫人，但凡平民跟咱们一起吃饭，无不是半个臀部挂在椅子上，小口眯着碗中的食物，手中的筷子半天不动一下。像得草这样有头脑又不拘小节的人鲜有啊。这才是真性情啊，哈哈！”
知县夫人生的同知县一样，白白净净，稍微有点发福，眼睛很大，笑起来给人很慈祥的感觉。知县夫人说道：“可不是吗，以前跟人吃饭就好像给他们吃的是毒药一般，每每害得咱们也没有胃口，今儿得草这么一吃，我瞧着也开胃，能多吃半碗呢。”
得草闻言，咽干净嘴里的食物说道：“老爷、夫人，既然得草还有增进食欲的功能，说不得，得草以后天天来陪老爷夫人吃饭，嘿嘿！”
夫人闻言大乐，笑着说道：“这感情好，你要是每天都来我打心眼儿里高兴。”
知县看着夫人高兴，心里头也开怀，问得草说道：“得草，家中还有什么人没？”
得草答道：“家中只有父亲一人。”
知县“哦”了一声，说道：“得草，从昨日的表现可以看出你头脑聪明，从方才早饭的表现可以看出你身子骨结实，我有心提拔你来县衙当捕快，月酬纹银二两，吃住全管，你愿不愿意？”
得草心里头算计开了：自己爹老杨身体还棒，加上自己这几年捕蛇的收入足够老爹舒舒服服的生活。二虎爷讲三国，每每讲到英雄时都说大丈夫要有所作为，捕一辈子蛇也着实无趣，倒不如从了知县，弄个捕快当当，没准还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呢。加上马上要进入秋冬季节，蛇是捕不成了，先答应了再说。
拿定主意，得草当即跪在地上说道：“承蒙大人看得起，得草全听大人的，从今儿开始得草就是大人手下一名捕快了，还请大人以后多多提点。”
知县心头大乐，扶起得草说：“恩，好！这才是男子汉啊，哈哈。得草，你先去库房领一身捕快行头，先将就着穿，回头让裁缝给你量了身子再做套合身的。换好衣服后咱们到周府走一趟。”
得草被领到后面库房换衣服，知县对夫人说道：“夫人，如今大清羸弱，盖是因为国民愚昧，若都像的草这般，那轮得到洋夷子猖狂。”
夫人叹息一声，说道：“老爷，你还为两广总督叶明琛没有抵抗英法联军的事儿生气呢？叶总督也是迫不得已啊，上面下的死令，不遵守可是要砍头的。”
知县叹了口气，说道：“我恨，只恨像关天培关帅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如今皇上命令直隶总督谭廷襄不准抵抗大沽口的洋人，京师沦陷就在眼前。说不得，大清又要割地赔款了，唉，堂堂都城，竟像洋人的后花园，想来就觉得可悲。”
这时得草换好衣服回来，知县和夫人停止谈话，知县放眼看得草时，只见一袭合身的差服，顶戴下面露出一张黑黑的脸庞，眼睛不大不小，明明亮亮，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知县不禁在心中叹道：好一个差役！
和知县夫人道别后，一行人跟着知县往周府查案。别的知县都坐轿子，这博和哩屯知县却骑马，威风凛凛的。路上得草小声问前面的王彪：“王大哥，咱知县的名字是啥啊？”
王彪没有回头，跟得草并排的也哈转过头小声说：“得草，你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咱只知道知县姓李，来头很大，好像是因为啥小事儿被京里弄到咱博和哩屯当知县，至于名字咱县没人知道。”
得草失望的“哦”了一声。
也哈又转过头，神秘兮兮的说：“得草，再告诉你一件事儿，咱知县来时可是总督大人亲自送到这儿的，你说厉害不？”
周先死前乃是博和哩屯的首富，周府自然占地很大，进入高大的门楼，入眼是一个散布着四个花坛的大院，正对大门处有一个雅致的迎门屏风，看结构屏风后面应该还有一道门，通向下一个院子。
出来迎接李知县的是周先的两个儿子，长子周明，长相忠厚老实，年约二十四五岁；次子周亮，年约十八九，打扮的油头粉面，满脸淫亵模样。
李知县在客厅正位坐定后开口说道：“周明，本县此次前来是调查你父亲周先死亡的事儿，我问你什么你一定要从实回答，不得隐瞒，听明白了吗？”
周明赶忙回道：“大人放心，周明一定实话实说。”
李知县问道：“当日是何人发现周先尸首的？”
周明答道：“是我父亲的三姨太菊香。”
知县点点头，喝道：“带菊香。”
片刻后，一个身穿孝服，脸上却涂脂抹粉的妖艳女子扭腰摆臀的走上客厅，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哭哭啼啼的喊自己命苦。
知县嫌她聒噪，伸手想拍惊堂木，待摸空时才发现这里不是县衙大堂。得草离知县最近，看到知县摸空后，马上提了一口气，“呔”的一声，声震全场。菊香身子一抖，哭啼声也小了下来。
李知县赞赏的看了一眼得草，喝道：“菊香，本官问你，你当日怎样发现周先尸首的，原原本本给本官讲来，不得隐瞒。”
菊香偷偷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周亮，说道：“那日民妇去叫老爷吃午饭，推开门就…就发现老爷躺在地上，待我喊人来救时，老爷…老爷他…他已经死了。”
知县心知问话收获不大，喝退菊香，对周明说道：“周明，我问你，现场是否按本官要求保护好了？”
周明回道：“大人吩咐的事儿，小的自然办的稳稳当当的。”
李知县闻言说道：“既如此，本官要再次察看现场，带路。”
迎门屏风后面果然有道满月圆门，通向下一个小院，小院中间有座假山，左右前各有一道花瓶型拱门，当日周先的尸体就是在左手边穿过花瓶拱门的那个院中发现的。
周先房中很奢华，隔开卧房和外室的博古架上摆满了金玉器物，翡翠麒麟、剔透的景德镇宫瓷、金辟邪、蓝田玉如意、茶杯大小的蛇牙镂雕、象牙刻饰等等。
李知县和王彪等早就来过，这次前来最主要就是让得草看一下现场。李知县朝得草点点头，得草会意，仔细查看起整个屋子。得草捕蛇出身，眼睛顶呱呱管用，鼻子顶呱呱灵。可查看一周后并未发现任何痕迹。
得草兴奋起来，没有任何痕迹，说明白眉竹叶不是自然跑进来的，这就是谋杀的证据。得草看了一下整个房间，发现只有床底还没有检查，于是点起桌子上的一根蜡烛，然后端着钻进床底。
有情况！床底的灰尘本应该是平平整整一大块，但此时靠近外面的位置上明显有人钻进来过，当然这不排除是王彪他们查案时留下的痕迹。再检查时，并未发现更多的疑点。失望下，得草转身想要钻出去，由于地方狭小，得草不小心碰到了鼻子。疼痛之余，一缕淡淡的脂粉香传入鼻中，得草精神一震，举起蜡烛仔细查看起来。
周先的床乃是用上好松木制成，床靠外的这帮下面有下垂的镂空雕饰，刻着些花鸟鱼儿，正中间摆着一长垫脚木台，睡觉时可以把鞋子摆在上面。钻进床底前必须先把垫脚挪开，这样才可以从从中间没有楼口雕饰的地方钻进来。要在里面掉头，头部难免会碰到两旁的镂空雕饰。
得草现在察看的就是左手边的镂空雕饰，从内部看，整个雕饰毫无美感可言，仔细查看后得草将目光放到了外形上看来是一朵花的雕刻上。同地面的灰尘一样，花朵中间哪部份的灰尘被擦干净了，用鼻子一闻，可以闻到淡淡的香味。得草将蜡烛吹灭，塞到花朵下面的孔洞中，钻了出来。
周围周明、周亮、菊香还有一大堆人都在围观，得草看了一圈众人，将目光在周亮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走到李知县身边，小声讲了一下情况。
李知县听完点了点头，命王彪把蜡烛上面的那朵牡丹小心弄下，不准触碰背面。然后命其他捕快带着周明、周亮、菊香返回衙门。
途中博和哩屯百姓见到首富家有案子，纷纷跟着官差到县衙大堂外看热闹。李知县回到县衙当即升堂，众衙役山呼“威武”后，李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带周亮。”
周亮被衙役带到堂中，跪倒在地，喊道：“草民周亮见过知县大人。”
李知县“啪”一拍惊堂木，问道：“周亮，你可知罪？”
周亮面色微微一变，随即问道：“大人，小民整日安分守己，从未干过什么犯法的事儿，小民何罪之有啊？”
李知县冷冷一笑，说道：“哼，周亮，本官问你，前些日子你在哪里？还有你周家做的是蛇胆买卖，你可会捕蛇？”
周亮回道：“大人明鉴，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家中，并未到南方去，这点我大哥和家中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至于捕蛇玩蛇，草民倒是略知一二。”
李知县闻言暗自一笑，脸上依旧冷冷的问道：“既如此，来人，先带下去，传菊香。”
菊香上来后，李知县就喝道：“来人，将犯人收监，待本官上奏朝廷后再开刀问斩。”此话一出口，不仅菊香惊得瘫倒在地，堂外观看堂审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不明白知县大人判的是哪门子案，激进的更是连说知县糊涂。堂上衙役也是面现讶色，搞不明白知县到底在干什么。只有得草淡笑不语。
衙役拉菊香下堂收监时菊香疯狂反抗，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声音凄厉无比，堂外百姓顿时轰然询问为什么。
李知县一拍惊堂木，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知县这才说道：“菊香，你可是不服？哼，实话告诉你，让你做个明白鬼。刚才周亮已经交代，说是你派人从岭南弄来一条白眉竹叶青，然后趁着周先不注意谋害周先的，这下你可以安心的去了吧？来人，带走！”
菊香大呼冤枉，李知县一皱眉头，问道：“菊香，话本官已经讲明，你还有什么冤枉的？”
菊香已经状似疯狂，凄厉的喊着：“大人，这都是那天杀的周亮作的孽啊。周先周老爷把我买进门时他已经不能房事，此时周亮一直勾引民妇，初时民妇不肯，后来耐不住寂寞就从了他。前些日子老爷说要把家产交给大公子周明打理，周亮怀恨在心，和民妇密谋杀害老爷，民妇不肯，他就以公开和民妇的关系为由威胁民妇，民妇一时犯晕就跟他做出了这等弑父杀夫的罪恶，大人民妇自知必死，但也不能让周亮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逍遥法外。”
知县朝得草一点头，得草会意，站出来说道：“菊香，我说一遍当日你和周亮谋杀周先的过程，你听听对还是不对。那日周亮先就拿着早准备好的白眉竹叶青潜伏到周先的床下，然后你跟在周先后面回到房中，周亮趁着周先不注意时将竹叶青扔在周先脖子上，竹叶青咬过周先后周亮又把蛇抓住，然后从容离去，等周先死亡后，你才喊人来救是不是？只是我有一个疑点，按理说周先被暗算，定然会大声呼救，可是当日下人们并未听到呼救声。知县大人收到的验尸文书上也没有关于口鼻上有淤痕的叙述，你们到底是怎样让周先没有发出声音的呢？”
菊香疯狂一笑，说道：“大人能将整个过程详细说出难道就想不出我怎样不让周先出声的吗？”
得草面色一红，说道：“不知。”
菊香笑得更加疯狂，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这个秘密随我一同埋在地底吧，哈哈哈哈。”
赵子羽上前仔细看了一下菊香，朝李知县说道：“大人，菊香疯了！”
李知县闻言摆了摆手，衙役将菊香带下收监，待案件审理完毕再做宣判。堂下看热闹的百姓这才恍然大悟，言语中多是称赞知县英明。其实这个主意全是杨得草给出的。在周家客厅，得草就发现菊香和周亮的关系比较暧mei，后来在周先床下问到的那股香味跟周亮脸上的味道一样，加上得草看周亮时，周亮心虚的低头，于是得草俯在李知县耳边讲出了这个计策。此计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审问周亮的那截，周亮失口说出没去过南方，知县这才演了一场黑脸好戏给菊香看，菊香果然招供。
接下来就好办了，在菊香的供词下，周亮低下了头，交代了整个过程。周亮得知周先要将财产全部交给哥哥周明后，心头愤恨，于是托家里在岭南打理生意的王胜带回一条白眉竹叶青，于是有了这起案件。
周亮本以为所有细节都做得滴水不漏，奈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系列细节被同样是捕蛇出身的得草原原本本揭了出来，还周先一个明白。
李知县当场宣判，周亮与自己母亲**在先，逼迫菊香和自己谋害生父在后，罪无可赦。判处死刑；菊香跟自己儿子**，后又伙同儿子谋杀亲夫，本罪无可赦，但念在其已经变疯，特改成监禁终生；周家王胜，虽然不知道整个阴谋，但咬死周先的白眉竹叶青确系王胜带来，故打三十大板，罚银二十两。所有情况等上报刑部，文书下来后执行。
这件事儿很快传开，博和哩屯知县智断冤案的事儿被越传越神乎，远在齐齐哈尔的总督大人也写来书信恭喜李知县，李知县在整个黑龙江省的名声越传越响，博和哩屯及其周围地区的案件发生次数也明显少了很多。
别人不知道，但李知县可是清楚，自己破获这起案件全是靠着得草的功劳，事后李知县要提拔得草当捕头，也就是代替王彪的职位。得草当即谢绝说：“大人，我刚刚当上捕快，如今再让我顶了王大哥的位置当捕头，这让王大哥和一干共事兄弟咋想呢？这时候不合适，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有了功劳不贪，提拔当官时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情，这才是人才！李知县愈加看重得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