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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老人

赵然再次清醒时,已置身于一间茅屋中的木床之上。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初醒过来,赵然只感觉恼中一片混乱,头晕的厉害,人望着屋顶怔愣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想要起身时,不小心下扯动了伤口,这才从一阵阵袭来的痛楚中猛然想起了前事!

此时,穿在他身上的那件月白色长袍早已不见,上身赤裸,下身仅着亵裤。两肩、胸口和右腿小腿上都裹着层层白布。在适才那并不如何剧烈的活动下,白布上却已隐隐有鲜红的血渍渗出,由此可知,身上所受之伤,重到了何种程度!

对于自己为何会遭到袭击,赵然完全莫名其妙!他被逐出峨眉剑派踏足尘世不过才半天时间,人都不曾见过半个,更遑论有什么仇家了,可却偏偏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闭目沉思了半天,赵然仍是没个头绪,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实在是让他难以判断。

既然想不明白,赵然决定暂时放下,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自己是如何来到这茅屋之中的?

不过与前一个问题相比,这个问题显然要简单的多!正巧推门进来的老人,告诉了赵然答案。

原来,老人乃是峨眉山下一个专以狩猎为生的鳏居猎户,每日里为了生计,必要到这峨眉山上走上一遭。五日前,如往常一样上山寻找猎物的老人,自清晨至正午转悠了几个时辰却一无所获,后于归途中听人说起峨眉山顶三清祖师显圣之事,自觉时运不佳,便决定前往三清观中敬香,转转运势。孰料香没敬成,却在半路上意外的发现了当时已身受重伤、浑身染血昏于道旁林中的赵然,一时善心大起,将其背回了山下家中,并请来郎中为其医治,救下了他的性命!

听完老人的讲述,赵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

五天五夜昏睡不醒,再加上之前受伤失血过多,此刻赵然的身体已是虚弱了极点。所以尽管他醒来后并没有说几句话,却也已是脸色苍白,额头见汗了。

对于老人的救命之恩,赵然自是感激不已!正准备强行坐起身来表达一番,却不料脑中一阵眩晕,腹中传来几声打雷似的轰响!

始料未及的赵然不由得的面上一红,已到嘴边的感谢话语讪讪的再难说出口来!

老人见状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茅屋。不一会儿,手端着一碗热粥,推门走了进来。

吃着老人特意熬的稀烂的米粥,赵然心下一阵感动,只觉到从未有过的香甜!在这小小的茅屋中,他重又体会到了那种以前只在师傅一元子身上出现过的温暖。

一连吃下两碗粥后,老人停止了喂食,他告诉赵然,久饿之人不能多食,否则会损伤脾胃。

这个道理,前世时赵然也听人说过,自是不会有任何意见。两碗热粥下去,大大的缓解了先前腹中那种强烈的饥饿感,热腾腾的煞是舒服。

胃里这一舒服,赵然立时便眼皮发沉,昏昏然有了睡意。老人知道象他这种流了很多血的人,最重要的便是要多休息,所以轻轻的帮他掖好被子后,起身掩上门走了出去。

这一睡,直从中午睡到了天色擦黑,赵然才幽幽醒来。

美美的睡了一觉后,气色虽未见好转,但是精神却明显好了许多。

如同之前那般,赵然才一睁开眼睛,老人便端来了一盆早已熬好的热粥,放在了他的面前。

与中午不同的是,老人晚上端来的粥是肉粥。

自从穿越后,赵然便拜入了峨眉剑派。而峨眉剑派乃是道门一脉,虽不禁杀生,但派内却严禁弟子沾食荤腥,每日饮食只能以清淡素食为主。赵然住在天机峰“闲云居”内,虽然平日里饮食都由师傅一元子负责,并不与峰上其他弟子同吃,却也从来没有尝过荤腥。好在一元子一手烧菜的功夫了得,纵然只是些素食,倒也让赵然吃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时间一长,对于每天只能吃素,赵然也渐渐变的习惯,再加上将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所以慢慢的也就淡忘了这回事情。

可是如今到了尘世,在这茅屋之中,却没有那许多规矩!老人为能给赵然增加营养而熬制的肉粥,瞬间便将赵然那沉寂了十年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对于赵然这个曾经吃了二十多年荤腥的人来说,整整十年不吃一口肉,甚至连肉味都没有闻到过,简直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可他居然能忍了下来,这不能不说修真的神奇所至!只是如今这份口舌之欲一旦被勾将出来,再想忍住,那可就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如黄河之水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也直到这时,赵然才突然省起,原来,自己已经很久不知肉味了……

三月不知肉味会如何,赵然不清楚。他只知道,十年不知肉味实在是一件惨绝人寰到了极点的事情!!!

于是,在老人的目瞪口呆中,赵然以常人绝难想象的速度,毫不客气的将一盆肉粥一扫而光,连渣都没剩。

心满意足的连打了几个饱嗝后,看着身边犹自发呆的老人,赵然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吃的太快,竟忘记问老人吃了没有。

有心问问,赵然却觉得实在张不可口。老人要是已经吃了,那还好说。要是万一没吃,那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嗫嚅了半天,赵然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已经回过神来的老人听了他的问题,摇头笑说自己早已在厨下吃过了。

见说已经吃了,赵然这才松了口气,消去了不少歉疚感。

由于精神好了许多的缘故,饭后赵然与老人聊了起来,知道了不少关于老人的事情。

老人本姓乔,年五十有五,祖居于此地,三代以狩猎为生。年轻时娶村中刘家长女刘氏为妻,后育有二子,一家四口生计虽贫却也是夫妻和睦、二子皆孝,其乐融融。谁知世事难料,其妻刘氏方年过四旬,便大病一场,药石难进,撒手人寰。可上天对这一家人的惩罚似嫌不够,三年后,又降灾祸!出门上山打猎的兄弟二人,一去之后数日不见踪影,其时身染微恙的乔老爹不得以下,只得央村人上山寻找,自己在家中枯坐苦等。谁料两日后,等来的竟是二子上山遇虎,皆遭虎噬的塌天噩耗!

短短三年时间,妻儿便先后离去,只剩他一人独活于世。乔老爹终日以泪洗面,几乎肝肠寸断!对妻儿的思念让他迅速变的苍老,年不过五十,已是满头华发,行止已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无异!

直到最近这几年,乔老爹才渐渐从丧妻失子的打击中慢慢的缓过了劲来,心情也逐渐归于平静,从前年开始,又重拾以前的手段,恢复了上山打猎。这正是如此,赵然才得以幸运获救。

听完了乔老爹悲惨的生活后,赵然也不由得的心下惨然。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此多的灾难,会降临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反观乔老爹,除去在讲到妻子、儿子身死的时候露出过一丝悲痛之色外,其余的时候都比较平静。看样子,时间的流逝已渐渐抚平了老人心中那曾经难以磨灭的创伤!

然而对于自己的身世,赵然却无法对乔老爹详述。他只能告诉老人,自己是一个艺满出师的剑客,奉师命游历天下,却不料在峨眉山上遭了仇家埋伏,这才受了重伤。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然有些结巴。毕竟欺骗一个有救命之恩并尽心照料自己的善良老人,让他实在有些于心难安。

乔老爹看出了赵然的言不由衷,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历尽了生活沧桑的老人,不会、也不可能去为难一个明显有着难言之隐的年轻人。

这,就是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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