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
露丝的家人在等她回来。露丝刚一进家门，摩斯夫人直觉地感到，她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摩斯夫人眼睛最能发现问题，她感到不问清楚会使问题恶化的。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心里在激烈地斗争着：如何对女儿讲？做一个好母亲太难。家里有这么大的女孩，母亲的心，每时每刻都挂在嗓子眼儿上。
摩斯夫人一直等待合适的机会。“今天发生什么事了？”露丝走进卧室，准备上床睡觉了，摩斯夫人才过来开口问道。
“妈妈，你知道什么了？”她嘴唇有点儿抖，声音发颤。
母亲和蔼慈祥，没有回答女儿的问话，坐在了床边，用手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头发，等着她。
“他没有开口……没有开口向我求婚，”她突然脱口而出，“我原本不打算让这事发生。可是事情偏偏向那方向发展，最后他也没有开口。”
“如果他没开口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事情发生，是不是？”
“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糟糕，孩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摩斯夫人给弄糊涂了，“我没有听明白，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具体发生了什么？”
露丝带着诧异的表情看着母亲严肃的面孔。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呢。是这样的，我们订婚了，我和马丁。”
摩斯夫人怀疑而烦恼地笑了一声。
“妈妈，他没有开口求婚，”露丝在详细地解释，“他只不过说，他爱我罢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也很奇怪，他一个字也没有说，沉默得很。他用胳膊搂住了我，于是我就掌握不了自己了。他吻了我，我也吻了他。我真是不由自主，不得不那样做。也就在那时候，我才发现我爱上了他。”
露丝停住了话，期待着母亲的回答，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母亲只是冷冷地、默不作声。
“这是一桩可怕的、叫人意外的事。”露丝有气无力的声音，轻轻拨动着母亲的心，“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可是，在那一刹那之前，我还没有想爱上他。我实在是不自由主啊！妈妈，你为我向爸爸说清楚好吗？”
“我都不清楚，怎么向你爸爸去说清楚？不告诉你爸爸事情还更好些，让我先与马丁？伊登先生谈一谈，向他说明情况。让我跟他讲清地位、出身的差别是多么重要。我想，他会明白道理的。”摩斯夫人坚定地说，“让他主动提出与你解除婚约。”她停下来，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孩子之间怎么能说了算？要待大人定好之后，你们才可以求婚，定下终身大事的。”
“我不想跟他解除婚约。我爱他，爱他是甜美的。妈妈，我打算嫁给他，你就同意我们的婚事吧。”
“孩子，这怎么可能呢？”她仍然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自上而下，慢慢地摸着。“我们对你今后选的方向，首先不是指望你嫁到皇家贵族，可是怎么也得让你嫁给一个身份与你般配的人吧；其次，这人要诚实、体面。露丝，你要认真想到今后的生活。”
“可我现在已经爱上马丁啦。”露丝干脆地回答，使母亲为之而震惊。
“我、你爸爸没有想干涉你选择的自由，可是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必须为你选择一条平坦的道路，怎么能忍心看你走向苦海，嫁马丁那样的人？”妈妈疼爱女儿，激动地说，“除了粗鲁、下流的本性，他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他用什么可以换取你这份高贵、文雅的小姐人品？他什么也没有。无论什么他都配不上你，他靠什么养活你？我们不求名利，不求大富大贵，可我们也得有一个不贫穷的标准界线吧？做为我的女儿，至少要嫁给能过上舒服日子的男人。马丁不用说绅士水平，就连保证让你过平稳生活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让我和你爸爸同意呢？他是一个无名的冒险家、水手、牛仔、走私犯，还不一定做过什么更差的事情呢！天才晓得。更严重的是，他是一个轻率浮躁、没有责任心的人。我坚决反对你们继续爱下去，必须马上停止。”
露丝在床上一惊，但她没有说话，她明白妈妈讲的这些，句句是真情，马丁的确做了许多不体面的事。她爱的火花没有一下子扑灭，为了自己，她替马丁说好话。
“他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但他有刻苦学习的精神，有顽强的自学能力。他用了许多应该工作挣钱的时间学习写作，而且取得了成就，这是一般读完大学的人们也不能做到的。”
摩斯夫人极不愿意听到关于马丁的宣传，接着说：“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要娶她为妻，就应该着手做结婚前的准备，可他不是这样。这是因为，他是一个不负责的人，这一点你应该同意我的看法。他不知俭省节约，有些钱就挥霍，这是水手的作风，是恶习。这样的生活作风怎么能在现实的生活中存在？他积习难改，朽木不可雕。他多少年在外面放荡地生活，会真心真意地与你结婚过日子吗？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要慎重，你想过这些吗？孩子，虽然马丁的过错不是他的错，但多少年的漂泊、无母爱的生活，早已塑成了他的本性。在今后的日日夜夜里，难免他不露出狰狞的面目，到那时已晚了。”
露丝有些害怕，紧紧地偎在母亲的腿上，浑身颤栗。
“我也想到过这些，”露丝想完美地说明与马丁的关系，但又怕不周全反而不好。停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一想这些就很害怕，心里也不平衡，有时还有厌恶感。以前我也跟你谈过，我爱他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可怕的事。当时我实在禁不住自己，到了那时，才知道在我心里只有马丁，我爱上了他。妈妈，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做通我爸爸的工作。真的，我没有想爱他，可是，我这不也是爱上他了吗？”
她说完这些话，心里亮堂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内心的喜悦。
她们谈了很久，围绕着恋爱、婚姻的话题，最后也没谈出结果。母女俩答成协议，双方保持暂时不采取任何行动，以静制动，用时间换取空间，等一等再做。
那天晚上，母女达成协议，对女儿的考验是严峻的，她能坚持住吗？难！过了一段时间，摩斯夫人不得不向丈夫坦言全部经过。同时告诉他，母女协议宣告失败，夫妻俩经过讨论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眼下只有一个男人和女儿接触，当然她很快就会爱上她，或者自己以为是爱上他。对于她本人来说，都是一回事。这个水手迟早都会打动她的心。”摩斯先生沉重的说，“女儿爱上一个水手，是不正常的，凭她个人的文化修养。我们要正确地把她拉回来。”
摩斯夫人义不容辞地担起了这个任务：用最短的时间，在不让女儿感到反感的情况下，诱导她，说服她，让女儿在地位上、人品上、经历上、今后的生活等各个方面，认识到马丁的不足，而不是刀对刀、枪对枪地正面与女儿接触。根据马丁的现状，他不具备结婚条件。他要出海，一定要在出海前，对露丝加以管制；待他出海后，加大对女儿的说服力度。把女儿产生的萌芽爱情，断送在海陆之间。
摩斯先生为夫人又出了个主意，“让露丝与马丁见面，见面的机会越多，互相了解得越多，她就会发现他的更多不足之处。为了有一个很好的比较，咱们家里先请一个家务工，最好是未婚的，有些文化的男孩。露丝了解了男孩子与马丁之间的差异，就会自动地放弃马丁了。露丝现在恋爱是早年的初恋。等他们都长大了，就会自然地忘掉这一切。到那时，女儿就会在她同阶层的男士、上等人中寻找合适自己的情人。”
前方、后方各自分工明确，马丁与露丝的事就给搁置起来了。他俩的订婚计划，只有露丝家庭内部默认，还不可能承认，更不可能对外宣布。因为几套执行计划中，不需对外公布此事。订婚是结婚的前提，为了使这桩订婚失败，除马丁外，其它了解的人都要坚持拖下去，时间越久越有可能使订婚失败。大家不催马丁去出海，也不要求他从事写作。从根本上，不想让马丁改过自新。反而，想让马丁重操旧业，在露丝面前出尽洋相，给露丝造成压力，迫使她脱离他。马丁每日没有具体的事情，因为除了出海，他暂时还找不到一份体面的、挣钱的工作。马丁有些着急，但每当见到露丝的时候，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他开始堕落。他在帮助他们执行对他自己不利的计划。敌我双方为了一个目标，还达不到吗？
他俩的接触多了，谈话也很随便。几天之后，他对露丝说：
“我需要做一些什么，不能这样呆下去。你帮我想一想，我可以做什么。”他话题一转，“我决定不在我姐姐那里搭伙了。那里除了固定费用外，还要付许多零钱，开支太大。我会坐吃山空的。我计划自个另起一灶，一个人过。我昨天在北奥克兰租下一间小屋。那里很偏僻，十分安静，基本没有外界人干扰，尽可以休息，我看咱俩可以在那里学习，比你家里自由些。昨天我还买了一个火油炉子，主要用于做饭计划，每月要节省一些钱的。”
露丝保留着小孩子特性，听到有火油炉，便异常欢喜。她给马丁介绍道：
“勃勒特先生就是这样起家的。”
听到对方提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马丁心里感到十分不痛快，接着说：“我把自己已经完成的稿件，全部寄出去，让那些编辑先生领悟一下我的境界。明天，我把东西就搬到奥克兰去，晚上就可以工作。”
“你有工作了？”她欢呼起来，“可做什么样的工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深沉地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