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1701
0055章高岛海战（上）
指挥岛津家登陆船队的川上忠义又气又急，就在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花费了一个多月，把近三百条大小船只调运到香烧岛和鹿尾之间的海面，部分小船上的登陆兵已经在土井首登岸下船，正在建立登陆场的时候，一个来自雇佣军的信使送到了让他怒不可遏的通告。这是一份来自江户幕府将军的通告，里面警告任何人不得进犯德川幕府的直辖地长崎，并且委托雇佣军作相应的防御，任何进犯长崎的行动，都将遭到幕府的坚决反对和雇佣军的打击。
如今长崎已经落入细川家手中，而且细川家和岛津家都是得到了对马府的德川家宣的占领长崎的许可，而德川家宣和江户幕府是明显势不两立的对头，雇佣军拿着江户给的保护长崎的授权，来支持对马府授权占领长崎的细川家，很明显是收了黑钱拉偏架。但是这种道理根本没得讲，要么现在岛津军登陆船队灰溜溜的收拾回家，权当做了一次两个月的海上旅行，要么撕破脸皮和雇佣军干一仗，现在部分岛津军登陆兵已经在长崎南面不远的岸上，就这么回家，无论如何难以忍受，川上忠义如同喉咙里卡了一个核桃，吞不下，吐不出，几乎气炸了肺。派出的侦察船和岸上的探子都有回报，雇佣军有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部队，在鹿尾建立有一个军营，守备相当严密，正卡在土井首北上长崎的中间，另外在鹿尾外海，有三五艘雇佣军的百吨级船只，岛津军的船队中，最大的船也不超过一百吨，如果发生冲突，岛津军一定吃亏，不过岛津军的船只数量远远超过雇佣军，战胜应当不成问题。川上忠义并不知道雇佣军有一支极强大的北海舰队策应增援，而且已经到了朝发夕至的长崎西面海域，更不知道在长崎外的多处离岛有北海军携带电台的隐秘观察哨，自己船队的动向正被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伺机发难的张顺昌舰队指挥部。
鹿尾军营阻挡岛津军北上长崎的是雇佣军本部，那些幸存的敢死队员，很多拿着丰厚的奖金去倭国另找谋生之路，不过仍然有六百多人愿意继续在雇佣军服役挣钱，这些人的家属纷纷拿着亲人挣得的血汗钱乘船转移到济州岛，有些甚至搬家到了海参崴，至于北海本地，一般不对倭国人开放，随着北海工业基础设施的增加，越来越需要有文化功底的工人和技师，北海方面也担心超前的技术和知识外流，因此比起以前更严格的控制移民进入，而且对外出的把关更严格。这些新招募的倭人雇佣军，暂时不会参加这次登陆战，前些天的残酷攻城，已经让这些人经历了巨大的消耗，这些炮灰还有更高的利用价值，一次死掉太可惜了，这些倭人雇佣军被分拆成若干小队，随着押运战利品和奴工的北海武装商船分头安置在济州岛和海参崴的雇佣军训练营，这些倭人雇佣军将派遣从北海军抽调出的军官，而原来火线提拔的倭人临时军官，将被送进北海的第一个军官学校海参崴军校，和从北海军抽调出的军官一起学习军事指挥课程，将来这些倭人军官将指挥雇佣军作战，不过分配给他们的绝不会是倭人组成的队伍，由本土移民出身的军官指挥倭人，或者倭人军官指挥本土移民组成的雇佣军。
鹿尾的雇佣军本部有四百多人，在长崎的巷战中，雇佣军除了破城时有少许伤亡，入城后有敢死队开路打头阵，因此损失很小，而且随后就得到了后备队的补充，经过几天的休整，已经回复了元气，正严阵以待岛津军的下一步行动。雇佣军从投入战斗到现在，在野战中还没有遇到过正面的强敌，无论攻克岛原城还是长崎奉行府，雇佣军的正面战场烈度都不算高。
鹿儿岛藩是倭国西南部的强藩，岛津家更是号称代代英主，其麾下家族军一向骁勇善战，川上忠义更是家传的上层武士，既有谋略也擅长战斗，这次身负重任，川上忠义决心以死报效岛津家。对于雇佣军的拦路阻挠，川上忠义经过一番苦思，决心放手一战，不仅要击溃拦路的雇佣军，还要完全占领长崎这个下金蛋的鸡。鹿儿岛藩的武器装备在所有倭国各藩中水平最高，岛原之乱后，倭国各处纷纷刀枪入库，以实战为核心的军事装备不再受到普遍的重视，倭国各藩的军器装备停滞，尤其花费很高的各类火器，从倭国战国时代的大发展，一下子停滞下来。鹿儿岛藩自然也不例外，其下属藩士大多重新捡起了长刀和弓箭，连续几十年对火器研发没有继续新的投入，在组成岛津军时，大量装备的仍然是五六十年以前的老式火绳枪，不但远远比不上北海军跨越时代的半自动步枪和战斗霰弹枪，连长崎的荷兰人在商船上也大多改用了燧发枪。川上忠义决定在鹿尾留下一支八百人的分队发起牵制攻击，拖住据守军营的雇佣军，自己亲自率领剩余的近一千五百人的登陆兵和船夫继续跨海北上，在长崎西面的福田一带登陆，在他眼中，附近几条雇佣军的船只没有太大作用，即使开战，击沉这聊聊几条船也轻而易举。
福田距离鹿尾很近，天气晴朗的时候甚至可以目视看到对方的海岸，川上忠义的登陆船队由于在鹿尾浪费了一些时间，等到大队船只接近福田海岸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不得已，川上忠义只得下令吊起灯火，各船队聚拢一起，暂时不大规模登陆，除派遣少数侦察兵，大队暂留船上过夜。川上忠义万万想不到，在他西面的暮色中的远处十多公里外，张顺昌的北海舰队主力，三艘墨鱼级护航炮艇和四艘海豚级武装商船，已经做好了时刻出发的准备，在岸上多处秘密观察哨的电讯中，张顺昌看到岛津军船队暂留在船上过夜，只得暂时忍耐发起攻击的冲动，在敌人半渡时发起攻击，是最佳的海战时机。
北海军除了公开派出的雇佣军，还秘密派遣了哨探处下属的大批密谍，与雇佣军不断交换情报，另外行营直属斥候营的精锐高手，几乎全部出动，在北海商船的掩护下，潜伏在长崎四周的山区和岛屿，所在隐秘的伪装洞穴里面，用望远镜观察长崎城区和外围的一举一动，不断用电台和长崎烽火山的寺庙中的秘密情报中心联络。这是北海军成军后的第一次海外大规模行动，依托对长崎的熟悉，秘密筹建的寺庙作为情报站，在长崎周围分布了三十多个潜伏小组，构成了一面信息传递的大网。
川上忠义焦灼的度过了这个难熬的夜晚，天色刚亮，就催促手下尽快准备登陆上岸，他十分担心，如果雇佣军发现了他的船队北上福田登陆，很难说以后的发展趋向，毕竟雇佣军的兵力和战斗力对于川上忠义都是未知数，在作战中不了解面对的敌人，川上忠义对此十分担心。而且手下昨晚就向他报告，那几条雇佣军的船只一直跟踪在岛津军船队后面，派出驱赶的船只又打不过，只能眼看着这几条船吊在身后，这让川上忠义很不舒服。登陆场只有福田和大浦两个很小的渔村，港口是极其简陋的几个木架子，好在岛津军的船只并不算大，在这种地方靠岸也算合适，但是两百多条船拥挤在两个小渔村的外面，可以想象登陆的秩序如何糟糕。不断有登陆兵从摇晃的小船跌落进浅海，有些再也没有浮起来，川上忠义在座船上看着，心急如焚，海面和渔村的喧闹声传出很远，看来没有大半天是不能完成登陆了。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忙碌的登陆场的时候，船桅顶部的瞭望更忽然报告，西南方出现多条大船，比昨天跟踪在船队后面的几条船还要大，数量五艘以上。川上忠义再也按耐不住。亲自登上船桅，手搭凉棚向西南面望去，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几艘巨大的船只冒着黑色的烟带，正从极远处缓缓接近，这是张顺昌带领的北海主力舰队，已经撤掉了风帆，放倒了桅杆，清理掉了舱面所有的易燃物和障碍物，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正向岛津军杀来。
张顺昌的四艘武装商船，比起一般其他主要载货的海豚级商船，减小了货仓，多出一层火炮甲板，在两个舷侧各开有十八个炮门，加上表面甲板设置的十二门炮，一共装备口径相当于欧洲十八磅炮的钢铸后装滑膛炮四十八门，即使在欧洲海上列强中，也算是主力舰的级别。而且海豚级武装商船装备的这种后装滑膛炮长近三米，比此时欧洲一般的长炮还要长，虽然出于节省制造费用，没有制造膛线，但是发射枣核型炮弹，这种炮的实战射程超过一千米，比起同时代的长炮二百米到五百米的实战射程强出太多。发射药采用的是北海已经批量投产的双基发射药，按照预定的规范重量用生丝包成小包，按照目标装定发射药。除了枣核型的单发实心弹，这种炮还可以发射霰弹，这种霰弹是北海的新品，里面的核心是铅芯，外面包裹生铁，既可以保证发射后的存速，也大大增加了弹丸的杀伤力，尤其对于木船的近战损害极大。这种炮没有制退复进机构，身管架在钢材和木料构成的低矮炮车上，炮车底座相当沉重，而且拖曳着好几个沙包，每次发射都要重新把炮车固定并重新瞄准，好在炮弹和发射药是后装的，用桐油清膛比较方便，炮管也更容易散热，比起同时代的其他舰炮还是占据不小的优势。
随着张顺昌舰队的一步步接近，四条武装商船排成最典型的横一字战列，开始按照作战计划，慢慢用左舷对平岛津军的后部船队，以西南方进入战列，然后发起连续纵深炮击，直到右转从东南方完成一波炮击后退出战列，在稍远处完成掉头，以右舷再次形成炮击阵列接敌，这种循环炮击将持续到敌方彻底崩溃。与武装商船的战列阵型不一样，三条墨鱼级炮艇将以纵队从正南方斜向西北方插入岛津军登陆船队后部南侧，三门中线配置的75毫米炮可以左右开弓发挥威力，然后依靠速度优势拉开距离，同时避免受到本方武装商船的战列射击误伤，然后再次以速度撕裂岛津军船队的外围，如同一把勺子，每次突击总是刮掉大蛋糕最外面的一层奶油。炮艇队的75毫米炮的确具有老式滑膛炮不可比拟的距离和精度优势，在武装商船进入战列之前，落在后面的炮艇队九门75炮就在斜向陆续开火，碰炸引信引发的爆炸溅起九个近十米高的水柱，随着炮艇队超出武装商船的战列线，不断有岛津军的小船在爆炸声中倾覆或解体，几颗远远射中渔港的炮弹甚至引发了刚运上岸的粮草燃起大火，川上忠义看着敌人在远处耀武扬威，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急得几乎吐血。随着武装商船进入战列线，可怕的炮击从数百米外倾斜着大小弹丸，每一条进入炮击战列的武装商船，随着本船发令旗和铜哨的指令，舷侧的二十四门火炮轮番喷吐着火光，一片片海面漂浮的破木板和碎步，是一批批企图靠近北海武装商船战列线的岛津军小船残骸。北海军使用的是无烟火yao，炮手们清晰的看着几百米外燃烧分解的岛津军小船，船上每三门或六门火炮为一组，在一名资深炮长统一指挥下向一个目标瞄准射击，几乎每次齐射都有战果。岛津军大量使用的小船，很多只能运载十几个，几十个人，抗打击性和抗风浪性都不好，即使这种实心弹没有直接集中，近失弹往往也能掀翻这种小船，炮手们甚至看见有些平射的枣核弹在水面上打着飘连续击破几条小船。
川上忠义在发现张顺昌舰队后，就下令调动部分船型高大的战船，准备一面用火枪和大铳远击，一面接近敌船跳帮肉搏。岛津军的船只数量太多，型号太杂，加上正在登陆的船队突然要调动部分船只回头海战，不免产生了相当大的混乱，船只调头让路耽误了很长时间。川上忠义也没有想到张顺昌舰队的接近速度远比他想象的快得多，几条冒着黑烟的大船眼睁睁的开始进入发炮，而岛津军船只上的火力根本够不着还击的射程，更不用说跳帮肉搏，只看见对方的大船从舷侧不断喷出耀眼的火光，随即如林的水柱在岛津军的船队中升起，在这些此起彼伏的水柱中，浪花卷着破碎的船板和沉浮的人体，小小的海湾响彻隆隆的炮声和倭人尖锐的惨叫。岛津军的船队一片混乱，有的试图转向敌方炮击编队，船员拼命划着船桨，企图发起冲锋；有的向战场外侧转向，试图避开炮击的中心区域；有些受伤的小船向岸上冲滩。炮弹如水产生的浪头，打翻了很多小船，一些船员扔下船上的登陆兵和粮食物资，急急忙忙跳下海。川上忠义痛苦的发现，自从炮击开始，混乱的场面使得他的命令难以传递到分散的船队，除了身边的几十条船，其他岛津军的船只已经失去了统一的指挥，继续完成登陆已经不可能，随着最后一条近战冲锋的岛津军木船被一片密密麻麻的霰弹打散在海面，张顺昌舰队已经完成第一次战列炮击，正在向东南方转向，看来只要完成调头，又是一轮猛烈地战列炮击。
川上忠义刚刚下令再次组织反攻船队的话音没落，就看到三条速度更快的小炮船从一片混乱的岛津军船队外侧掠过，惊魂未定的岛津军船队再次被一轮猛烈炮击打蒙，这次炮击中还夹杂着14.5毫米重机枪的铿锵咆哮，射出的全部是白磷燃烧弹，只要被击中的木船就燃起根本无法扑灭的大火，有的倭人船员和登陆兵身上被烧到，浑身燃起大火就是跳到水中仍在燃烧。墨鱼级炮艇射出的都是能爆炸的弹丸，尽管船小炮少，但对木船的杀伤力和爆炸覆盖面积比起武装商船的实心弹更可怕，不需要直接命中，只要在倭人小船边的近失弹，就掀起倾覆小船的巨浪，小船要么被直接打散称为零落的破木板，要么底朝天彻底翻覆，船上人员落海。炮艇编队在若即若离的距离轮番轰击扫射，岛津军的反击船队根本无法集结，眼看着远处的大船就要完成转向，右舷黑洞洞的炮门已经打开，里面的炮口开始向北方乱作一团的岛津军船队瞄准。清晨的明媚阳光照在福田外的大海，岛津军船只燃烧冒出的黑烟向北方的海岸飘散，中间夹杂着岛津军船上徒劳反击升起的白色硝烟，岛津军的小船只有火绳枪和少量大铳，海面上的有效射程都不超过百米，而北海军的舰队都在两三百米外，甚至五百多米外开始射击，而且蒸汽动力的舰船无需考虑风向，也比人力船桨的速度更快，偶尔冲到舰队近处的倭人小船，随即被船上的战斗霰弹枪一轮轮狂扫，连武装商船的舰炮也换装霰弹近距离直射。北海武装商船的干舷很高，倭人的小船即使桅杆顶部也只比海豚级武装商船的船舷略高一点，跳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甲板上遍布手持战斗霰弹枪严密戒备的猎兵。岛津军船队几次反击，都像肥皂泡一样很快破灭了。
川上忠义万万料想不到居然身后如此沉重的被人痛殴，其实他就算想到也不会对结果如何改变，这次他终于理解了当年藤堂高虎如何感受败于李舜臣朝鲜水师的痛苦，只有区区七艘船，在自己身后不停的炮击，一批批试图跳帮登船的武士和足轻，随着破碎的船板落入大海，在炮弹引发的如林水柱中苟延残喘，已经送到岸上的物资和粮食被烧掉了多半，登陆的几百人除了帮助落海飘近岸边的岛津军官兵上岸，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多数稍大些的火铳都在船上还没有登陆，登陆的聊聊几条大铳射程也够不着千余米外的雇佣军船队。川上忠义不得不忍痛下令，再组织一批送死的跳帮队，拖延雇佣军船队炮击岸上的时间，其余船只，受伤船只的人员立刻登陆上岸，在海战区域外围的尽全力向外海自行突围，如果全部被封锁在这个小海湾，全军覆没是迟早的事情。川上忠义亲自带领一支几十条船的突围船队向南拼死冲击，其余岛津军大小船只，除抢滩登陆的受损船只，纷纷从武装商船的战列空隙向外海逃窜。参与冲击的倭人小船太多，除了已经被击沉的近百条，抢滩的数十条，仍然有上百条倭船编成十几个船队冲击，张顺昌不得不下令武装商船队向西南面退却，不断拉开和岛津军冲击船队的距离。毕竟这是一次雇佣军行动，武装商船的外壳仍然是木制的，如果倭船真的接近靠帮，张顺昌的武装商船极有可能受损，那就划不来了，反正任务目的是阻止岛津军登陆，既然目的差不多达成，那么放走些残兵败将不算什么大事。随着张顺昌武装商船的撤出战列线，炮击给岛津军造成的损失逐渐减少，分散了的岛津军船队，尽管仍然遭到四条武装商船的火炮攻击，但是一则距离拉开，射击精度大大降低，再者随着撤出炮击战列线，火炮的攻击效率越来越低。张顺昌用电台和旗语下令，四条武装商船再次组成战列线炮击仍然滞留在福田海岸的岛津军残损船只和岸上物资，三条墨鱼级炮艇则依靠较高的航速，在逃走的岛津军外侧时不时发起追踪炮击，依靠较为精准的火炮和爆炸弹的威力，追逐落荒而逃的岛津军船队。
武装商船的再次炮击战列，彻底摧毁了海滩上的残余船只，驱走了在岸上救火的岛津军，这些幸存的岛津军眼巴巴的看着宝贵的粮食和物资，在大火中渐渐消失。这个海湾的水深近10米，千吨级的武装商船可以非常靠近海岸，炮击的弹雨不断把上岸的岛津军向内陆驱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