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1701
0083章租界
一般来说，外国船只到本土，伪清政府不允许进入内河航区。不过因为庄不鸣一行携带的大批高质量铜材，其相关报告通过两个渠道火速报到了北京的伪帝康熙案前，一个是苏州织造府密报中附送的庄不鸣一行货物清单，里面包括了五百多吨的高纯铜，当然这个数字被换算成了斤数报上的，另一个渠道是主管江海关的江苏省苏松太道的正式奏折，里面提到来自很远的北海国洋船运到了大批高纯铜，但是这些北海商人请求按照倭国故例，免除所运铜材的进口税和交易税，因其货物中铜材多达百万斤，如果免税，涉及金额极其巨大，因此急奏请示。关于倭国商人进口铜材免税一事，确实是伪帝康熙的一贯政策，伪清建国后，除了缴获前明的金银铜等国家储备，自主开发的铜矿比较少。除了云南铜矿得到一定的重视，在铜矿相对丰富的江西、浙江、湖北等江南地区，几乎停止了以前所有的铜矿开采，其主要原因在于这些江南地区的反清情绪始终不散，如果出现壮劳力集中的矿区，伪清朝廷十分担心成为酿造反清起义的源头。
伪清的货币政策是银钱双本位，白银和铜钱（亦称制钱）两种货币同时在市场上流通，具有同等合法性。“银与钱相为表里，以钱辅银，亦以银权钱，二者不容畸重。”这两种货币有各自不同的使用范围，一般情况下，国家财政收入、官员俸禄、兵饷、商人大笔交易多使用白银，而民间零星交易则使用铜钱。由于本土银矿藏量很少，伪清政府无法铸造统一的银币，所以白银只能作为称量货币流通。其成色、重量，各地都不一样，伪清政府基本上没有统一标准进行管理，完全由商人自由掌握。白银数量的变化、流向，直接受到国际和国内市场的影响，伪清政府缺乏调控白银货币的能力。而对于铜钱来说，伪清政府则有较强的控制力，可以不断发掘铜矿，从外国购买铜材，垄断铸币权力，随时调整制钱的数量，以及使用范围，使之发挥实际作用。其中铜材最大的外购来源，就是来自倭国。
外购铜材，其经济代价可能高一些，但是不需要担心矿工聚拢起来造反，伪帝康熙十分热衷这种获得铜材的方式，因此特意对出东洋交易的商船有优惠政策，对于来自倭国的铜材，赋予了特殊的免税待遇。不过自从庄不鸣在北海建国，从倭国搜刮走的铜矿石、粗铜、铜材占比例越来越大，伪清通过本土商船转手得到的铜材并不多。这次庄不鸣的北海商船队一次送到了五百多吨高纯的精铜，这个数量对于伪清来说，确实是一笔巨大的厚礼。伪帝康熙执政已五十多年，其铸币发行大约五年一次，一次发行两亿到三亿枚铜钱。如果按照伪清官方的兑换价格，一千枚铜钱兑换白银一两，其中顺治到康熙初年，一枚铜钱重一钱二分五厘，铜铅比例为六比四，结果民间私铸盛行，后来改为一枚铜钱重一钱四分，铜铅比例为五比五，这才略微改善了铜钱流通状态，相对稳定了一段时间，不过民间又开始私销盛行，把铜钱销毁做成铜器卖。到了伪清康熙中期，实际民间白银一两仅能兑换七百到八九百铜钱，在一些地方，白银一两仅能换铜钱不到五百枚，如果那位现在江宁织造府的曹寅还写石头记的话，其中就记载了一两白银兑换四百九十枚铜钱。
按照一钱四分重量的重钱计算，一贯一千枚，每千文重八斤十二两，即一百四十两。1两=36.875克（清制斤两，一斤十六两，一斤590克），即5162.5克。按照铜铅比例为五比五，一贯铜钱，一共一千枚铜钱，其中含铜2581.25克。庄不鸣这次的商船队，除了大块的铜锭，加上较小的零散铜料和压舱铜料，差不多五百五十吨，这些铜材足以铸造213075060枚铜钱，大概相当于伪帝康熙执政期间五年间铸造铜钱数量。这么大的一批铜材，当然让伪帝康熙惊喜不已，立刻急命江苏省苏松太道监督江海关负责前期接待工作，两江总督派出巡江船引路，把送铜材的北海国船队引路到江北运河入口的镇江停泊，把铜材直接下到运河的漕运船，然后直接由漕运送到北京。对于北海商船的免税申请，伪帝康熙满口答应，不仅这次铜材的所有税收全免，而且连其他北海商船的货物进口税也全免。并且承诺，以后所有铜材的进口，北海商船免除全部进口税，就是北海商船的其他货物，如果同船运到的铜材在万斤以上（大约近六吨），也可以免税一半。对于这批铜材的货款支付方式，伪帝康熙原本打算直接从内务府拨出银两直接付账，不过随即接到来自江宁织造府的密奏，这些北海商人不要银子，说他们那里不缺银两，但见中华锦绣，物业繁茂，希望直接换成货物。还很有礼貌的询问，据说天朝不允许一些物品的出口，是否可以列一个清单，只要是这些违禁的货物，就不采购了，以免给双方带来不便。
伪清其实对于贸易禁运的物资，是逐步增加，逐渐发展到闭关锁国的，刚开始主要禁止出口的主要是硫磺、硝石、铁锅、废铁和其他铁器，以及铜钱，铜料，都属于禁止出口的禁运物资，当然武器也在其中，还有就是禁止出口书籍，不过这条的实际效用不大。后来逐渐开始限制粮食，尤其稻米的出海，规定出海的商船，按照人数，每人每天吃一升米，最多只能多少天之类限制。对于每条船购买的蚕丝和绸缎也规定了最高限额。不过代表北海商船的周名扬听到这些禁止出口的清单后，不禁笑了，让扮作随从的土人出身掷弹兵从船上取来一些钢材样品，都是北海钢铁厂在制造过程中的边角废料，经过切割整形做成胚料，如果再锻打加工，就能制造成品质不错的农具和工具。这些废钢废铁在北海也是回炉的命，这次庄不鸣特意交代，挑选一些外观过得去的废料，简单处理后装箱作为压舱物，看看在本土或者其他地方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因为这个时侯的很多地方，金属材料，尤其钢铁器具还是很缺乏的，哪怕是废钢铁也是难得的宝贝。
负责接待的两江总督下属官吏看到这些所谓的钢材样品，经高手铁匠检验试用，惊呼好钢，其实就是些含碳不等的高碳钢板材和棒材而已，而且是有缺陷的废品。经过一番上报请示，几十吨用来压舱的废钢铁也卖出去了，而且出价不低，很显然，伪清朝廷宁愿把这些钢铁全部吃下，运到北京库存，也不愿意让江南民间购买到这种“国之利器”。至于伪清禁止出口的硝石和硫磺，北海的硝化物供应，依靠的是合成氨工艺，从大气中源源不断的就能制造，当然，这种优质的硝化物，北海对外并不出口，此时的世界，除了天然的硝石矿，只能采集人畜粪尿形成的土硝。北海的硫磺来源有两种，一种是钢铁厂在生产中形成的副产物，还有就是来自北海附近岛屿的优质天然纯硫磺，这次的货物中也有百余吨，负责收购货物的伪清官吏上报后，也只好捏着鼻子全部买进，这东西如果放任流入民间，伪清朝廷那是大大的不放心。
这种交易，让伪帝康熙心头有些犯难，如果这些北海商船全部把货物换成黄金白银运出，对于伪清内务府的银根可是一次巨大的冲击。北海商船队运输的这些铜材钢料和其他货物，加起来千余吨，货值三百多万北海银元，差不多近两百五十万两白银，这是上岸成本价。如果按照伪清采购价和江南市场价出售，总值在八百万北海银元以上，换算为海关白银，差不多六百七十万两白银，利润在百分之二百以上。这么大一笔货款，如果北海商船不在本地采购货物，伪清就要支付六百多万两的白银，单白银重量就有二百四十七吨多，这么大的一笔货款，康熙的内务府抖搂干净也拿不出。经过慎重考虑，伪帝康熙特意找了几个大学士商量，扣船抓人昧货款的事不能干，这时的伪清，已经不是当年野猪皮钻山林打闷棍，抢劫成性的时代，干这种掉价的事儿划不来。如果全部付现银也不行，户部和内务府加起来的老底子也凑不出这么大的一笔现银，但是北海商船的货物实在紧俏，不吃下来也不行。再看到北海商船出售的货物品种，都是伪清禁止出口和急需进口的，禁止出口的清单里面，也就是硝石和书籍、粮食和北海商船可能有关，其他的铜铁，北海是出口的。
经过一番商议，伪帝康熙最后决定，因北海商船的返航时间还有半年，因此特许北海商船在镇江西面的金山寺以西的临江滩区临时租用一片无主荒地，年租金一百五十两白银交给镇江府，北海商船可以在这片荒地建立仓库，船员也可以在这里下船休息。唯一要求是北海商人必须修筑一道围墙，用以隔离租界和外侧的当地百姓，租界和镇江府的通道只留一个门，由当地伪清官府派出衙役和军卒把守，非经特许，租界里面的北海商人和船员水手不得出外。如果是北海商人和船员水手采购货物食水，可以允许外面的商家百姓送到门口，北海商人从门口自行运回租界。在伪帝康熙所知，万里航海需要半年乃至一年以上，而且需要风向的配合。伪帝康熙和他的大学士们并不知道，北海商船队其实可以随时出海，只要三五天就能到达北海控制的济州岛。
允许北海商船在镇江临时停泊，在伪帝康熙和他的奴才们看来并没有什么威胁，这些北海商船的老家在远隔万里的海外，所有的船员水手加起来，算上全部商人随从，还不到一千人，不过六条船而已，虽说这些船比较大。关键是这些北海商人送来的货物是伪清确实急需，而且价格给得相当低廉，尤其那些高纯度的铜锭送到北京后，经过最好的工匠和外国传教士检测，的确是从未见过的高纯紫铜，这些高纯铜材铸币都嫌可惜，可以用来打造制作非常高级的御用铜器。后来伪帝康熙为了拉拢藏区的活佛，感谢当年支持清军作战的销佛像铸钱，筹集军饷行动，还特意赐了两锭紫铜给*和*为谢礼，后两者以之打造了多尊佛像传世。
还有一点，北海商船需要采购的货物太多，以镇江乃至江宁附近的江南地区，没有半年确实难以筹集到足够六百万两白银的大宗货物，因此批准北海商人租地售货，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不然就要付出六百万的现银，而且吃下货物的伪清内务府又拿不出如此多的现银。
就在这条租地的令谕到达镇江府后，临时停泊在江湾的北海商船队六条大船，陆续开赴划定的租界，先雇佣当地民夫筑起了一条竹篱笆。其实租界就是沿着当地的几条通向长江的小河划定的，租界就在小河和长江之间，面积数百亩，都是沿江的泥滩荒地。当地人除了小孩子偶尔到这里抓鱼摸虾，几乎没人经过，正因如此，当地镇江府才顺利的划出了租界，没有任何纠纷。这里距离运河区有几十里，陆路自然不方便，不过水路乘船既舒服又方便。庄不鸣在租界登陆后，让周名扬带几个哨探处密谍作为北海商船队的代表，应付外面的应酬，自己带着属下的掷弹兵营在租界详细巡视，并且带着测绘人员详尽准确的测量了租界的地形和岸边的水深水流，确定了库区和港区的位置。随后，大批雇佣的当地民夫，在高薪聘佣下，开始大兴土木。首先，在冬季来临前建立了简易的栈桥和码头泊位，然后在租界内的稍高处，用随船带来的不多的水泥，打下了库区的地基，垫高了库区的地面。采购了当地的木材和砖石，建立了一批高脚屋形式的临时库房，把还存留在探索号和武装商船上面的货物卸载下来。
在这近一个月的修建过程中，采用小船运输，多进少出等方式，在租界和附近实际聚集了上千收拢来的劳力。随着周名扬用金钱贿赂收买了镇江府上下官吏和差役，进出北海的租界十分方便，把门的伪清军卒躲在门房里喝酒赌博，连看都不看。在买通当地各种关系，收拢了大批当地流氓地痞四处放眼线，并且采购到了一批货物，补充了足够的食水，在预定的航道设立了必须的航道灯。庄不鸣用探索号带着三艘海豚级武装商船，白天从镇江顺流而下，三艘海豚级武装商船带走了千余名收买的壮劳力入海归航，傍晚在通州外的江面，探索号接到了从济州岛运煤的另三艘同型号武装商船，随即逆流而上，在天亮前就抵达镇江外的租界码头。表面看来，似乎镇江租界的船只数量没有变化，实际上三艘运载货物的武装商船已经换了一批。能做到这点主要是此时的长江没有夜航船，就是伪清水师的巡逻船，夜里通常也不会出航。探索号的声纳和导航能力，通过各船之间的无线电联系，才能实现船队的夜航。
三艘运煤船的抵达，给了两艘墨鱼级炮艇充分的活力，前段时间，为了节约有限的燃煤，墨鱼级炮艇一直随着庄不鸣的探索号编队行动，没有机会出外查探航道，海豚级武装商船的燃煤虽然多一些，也仅够返航济州岛，没办法分给燃料携带能力有限的墨鱼级炮艇。这次三艘满载燃煤的海豚级武装商船，不仅送到了充足的燃煤，还另外送了数百吨桶装生物柴油，这是给探索号特别预备的备用燃料。还有根据庄不鸣电报要求，随船送到的钢筋水泥等建材。墨鱼级炮艇的最大航程，在远洋中显得相对不足，不过在长江这种内河，尤其跑镇江到江宁（也就是南京），或者跑镇江到通州（后来的南通），其燃煤携带量绰绰有余，而且吨位小，比千吨的海豚级武装商船灵活得多，吃水也浅一些。一些购买的货物，送到江边后，就由墨鱼级炮艇兼任运输船，连货带人一起送到镇江租界。
为了方便谈生意，也是为了掩护北海收买线人，在码头区修建了一座临江面水的两层酒店，作为谈生意会面的场地。在酒店中，摆设了北海出品的各种钟表家具，还有各种玻璃器皿和精致餐具茶具，还有烧油的防风玻璃马灯，鲸油蜡烛的大灯台，配套的客房有北海出品的各种印花布床上用品，还有品种多样的香皂、香水等小包装试用品，整个是北海用品的大展厅。从开建到开业，总共不过一个月，比库房的整体落成还早了几天。并且在不长时间，成为江南大商家的著名聚会场所，虽然外观灰头土脑不起眼，但是里面的陈设和用具实在具有充足的吸引力。江南在战争中的破坏程度相对较小，尤其临近运河的区域相对经济比较繁荣，聚集的富商大户比较多。北海在镇江的这一小片租界，实际上成为一小片免税区，无论上游还是江淮的大商富户，都可以到这片租界新建的码头区靠泊，然后到临江酒店消费一把，顺便购买一些合意的北海产品。北海商船队运到的印花布和全套配色的丝线，在这里零售的份额就超出一半，其他的被各路大商人包买了。倒是运到的大批合成染料，因为到货量实在太大，一时半会儿难以销售完，庄不鸣干脆组织了一批人手，私下招募了几个江宁织造府的好手，在租界开设了一个染坊，收购白布和生丝，染色后就地出售，还开办来料加工业务，收染色费。为了办成这个染坊，江宁织造府的曹家暗地吃了不少回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