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回:观花亭三郎度妖,栖霞观钟钰求道
道破鬼神惊骇,法开天地无穷。不拘是非与假真,但求恒心性永。
慈悲玲珑八面,须弥方寸堪行。一足一步一花新,笑傲江湖前进。
却说三郎访得妖穴,要去降妖。当时倩倩问道:“三郎便去也不带我带儿?”佛儿张魁亦要同去。三郎道:“不必你们前去,我此去只是访访妖踪,若是兴风小妖,顺便灭了他。真个妖魔利害,我也不轻举妄动,必定归来与你等前去合力降妖。”三个闻言各自应了。
三郎独自离了栖凤庄,迎着飒飒寒风就往观花亭而来。三郎独自前行,果见前面一段空地;一所庄园之中立所亭子。暗暗夜色当中可辨‘观花亭’三个大字!三郎自思;“我若这身打扮前去,妖魅精灵必识我身份,待我变个样子来!”好三郎;摇身一变;变化个书生打扮,果然是:
白衣称秀士,英伟一书生。言行尊孔孟,礼貌仿周文。
至诚开先圣,受贤上教真。总是全才辈,满腹识经纶。
三郎变化已毕,不知高低,就入亭中坐定。渐觉风清云淡,月朗星稀。遂举目四望;果然好个观花所在!但见:
古境人迹少,星荧影向愁。参天松颜老,闲花野径幽。
溪路还无住,几环水汾溜。依山石为枕,风寒尽春秋。
三郎正看时;不觉叹道:“好个观花古境,只可惜叫妖辈栖身!”说不了;就亭前一阵风来;好阵风:
善聚亭前草,能开水上萍。惟闻千树吼,不见半分形。
风过去,转过一个老头;
碧眼苍颜老,身穿淡服轻。满面慈容喜,拄杖赛寿星。
这老人弯腰驼背,数声咳咳;问道:“是什么人在我亭里说话?”三郎慧眼无边,早已识得是此处土地。起身拱手唱喏道:“晚辈陶三郎拜见老公公!”土地更不答话,也入亭中坐了。三郎再道:“晚辈陶三郎拜见老公公!”土地道:“我耳又不聋,总拜什么?听见了!”三郎遂坐下问道:“敢问老公公何人?”土地道:“我乃观花亭土地是也,你乃何人,这早晚来此,却不疯了?”三郎道:“我乃陶三郎,公公不认得我么?”土地笑道:“一向没见过你;如何认得你?莫说是你,就是这三界之内;除是西方如来;道教老君;南海观音。余者所识甚少,何况你这后生小辈耶?”
三郎笑道:“你这土地,一把年纪,原来坐井观天之辈,枉我叫你公公!”土地咄道:“你这后生小辈着实无礼!你便叫我一声公公,有甚亏你?想我当年随师修行,千山万水,五湖四海,那些不曾经历,哪些不曾知识?敢说我坐井观天?如何称不得公公?你这少年,忒狂了些!”三郎道:“不敢不敢,公公莫怪。我虽年少,若说三界之内所识颇多,不知土地公先师何人?可否告之与我?”土地笑道:“说与你,也莫吓破胆,坐稳当了。我那先师,乃是道教三清,太上道祖,太上老君是也!”
三郎听说暗暗笑道:“这土地却来作怪,这老君与我交情不浅,我便去他宫中,也还礼待上宾,如何就吓破胆?”三郎就故作惊慌道:“啊呀,公公果然久历千秋,并非俗辈。能访得老子这般名师。失敬失敬!是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也!”土地笑呵呵地。三郎问道:“公公既然追随名师,就当高高在上,如何沦落至此做了土地?”土地叹道:“不消说,此话说来已久;还是永乐爷年间,永乐爷迁都北京,天下太平,一朝游兴云南大理,途径此处,恰值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永乐爷见此处一坡腊梅,飞花凝色。景致言之不尽!
遂命随从于此处连夜造一观花亭驻足观花。忽遇我师云游至此,与永乐爷吟诗弈棋。当时永乐爷谓我师道:瑞雪观梅景,霜天锦自生。飘玉飞金锁,天然与性情。是我师见永乐爷英明神武;福德兼全。遂和一首曰:瑞雪观花景,隆冬喜遇君。万壑纷飞锦,银妆贺太平。永乐爷闻言果然欢喜!却谓我师道;朕诗观梅,师诗观花。观梅单调,观花则千般不尽,如今群芳尽废,惟梅一枝独秀。先生言之过也!久仰先生道法至尊,术数高明。今日何不略展神通,就于此观花之境冒雪开彀一百种花供朕观赏。有何不可?
我师闻言说道:既君要冬开百花,老道怎好违悖。即命我道;我徒儿你可做起神威,冒雪争放百花,容陛下一观。我当时得令,不得不从。遂念咒喝令百花仙子即时开放百花,不得有误。百花仙子领了法旨,当时将根汲水,百花果然开放;牡丹,金桂,水仙,芍药,芙蓉,鸡冠,梨花,海棠,桃李之类,不可盛举,纷纷迎雪开放,烂如锦屏!开了百花,果然龙颜大悦,绝口称赞我师。着人过数;足开九十九种,独荷花未开。
永乐爷笑道:先生说百花开放,只好九十九种,惟荷不开,先生输也!后别我师摆驾大理。我师怏怏不乐,谓我道;徒弟,圣上虽是玩笑之举,亦不可违其旨意,花开百种,惟荷不开!是谁之过?我当时跪下道:师父,是徒儿之过,请我师责罚。我师则贬我至此做了观花亭土地。”三郎道:“原来大有因缘!”土地道:“你这书生,不知死活,怎敢夜晚只身来此?”三郎道:“我乃长沙人,也要去大理,夜晚至此迷了路径,因见此处景致非常,就来玩赏,有何不可?”
土地道:“你设后生,玩赏什么?快走快走,一时延饿,枉送性命!”三郎笑道:“公公忒也古怪,如此仙境,正好赏玩,走什么?送什么命?切休哄我。”土地道:“你这孩子,讲也不听。此处妖邪作乱,不是你待的,好言相劝,哄你什么?快走快走!”三郎道:“凭他什么妖邪,我自有区置,不走,正寻他哩!”土地笑道:“好好,难得你有此胆识,着实少见,且与你久坐片刻,消遣情怀何妨。”说毕转过亭后捧上一个托盘,内有红枣花生,并一壶酒,两只杯。把来安放亭中石桌笑道:“三郎莫嫌粗糙,且吃些儿。”
三郎斟满酒,一饮而尽!捻起一枚红枣赞道:“凝枚无不定,玲珑未有方。琢磨蒙雨露,煎熬历风霜。灵枝高处秀,空端显还藏。总是深秋老,岁寒结果香。”念毕,将那红枣吃下肚去。土地笑道:“好个;总是深秋老,岁寒结果香。”土地亦捻起一枚花生赞道:“走盘无方寸,两彩壮添心。深藏着须蒲,丛生青翠屏。适趣无他故,雨顺又调风。经春颜不老,游夏果自成。”念毕,呵呵一笑;将那花生吃了。三郎笑道:“公公此赞,句句无虚合律合韵。小子自愧不如。”又斟满两杯酒;赞道:“壶沽琼浆液,杯倾五谷精。似水无清淡,斟酌自陶情。漫羹分高下,香醪赛奇珍。咽喉通三寸,一醉卧紫云。”吟毕喝下一杯。土地亦斟下一杯。
此时云散雾收,明月份外明朗。土地笑道:“三郎果然贵人之辈,此处久无明月,喜得三郎今夜来此;如此明朗清澈,果非凡童也!”三郎笑道:“还是此处百姓洪福哩!”土地笑道:“好个三郎,年少而不狂,有才而不骄。果乃少年英豪。”三郎不停地饮着酒。土地劝道:“三郎啊,酒也不是这般吃,消停些,当水哩!”三郎笑道:“妨甚事,这酒好吃!”三郎不觉喝完一壶酒,土地苦劝无益。只见他扑的一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土地见了惊道:“你这伢儿,教你少喝也不听,却不醉了!”摇一摇,怎地醒?看看子夜将尽。土地道:“好了好了,这般烂醉,这般长大。怎扶得你动?只打杀了!走走,若迟了,只恐我也性命不保!”迳出亭前,嗖的一阵风去了。
却说三郎醉倒观花亭,更不知事,忽见亭外又一阵风来。咦?莫非土地公公复返了?非也,一阵风过,只见亭子外环佩叮当,异香满空。自外入来四个美人;手打灯笼。为首红衣女子朗朗吟道:
“苍茫漠漠清幽潭,绿树阴阴向水湾。十里锦香看不断,西风明月棹歌还。”
第二个黄衣女子吟道: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文章。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第三个青衣女子吟道:
“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画栏绣幄围红玉,云锦霞裳洛阳春。”
第四个白衣女吟道:
“九月江南花可休,木莲宛转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还生渺渺愁。”
四个安放灯笼,径入亭子中,看见三郎各自惊道:“咦,此处向来渺无人迹,今日何来这个白衣书生?”内中又有道:“姐姐差了,此处多是妖禽怪兽。是何书生这般大胆?定非凡俗之辈,不是个好人!”四个正说时;忽见三郎舒身坐起,举目观看,看她四个生得;
沉鱼落雁貌,闭月羞花容。冰肌藏玉骨,衫浅露酥胸。
飘扬分翠绣,衾娜摆绛裙。金莲双双窄,胜似仙女身。
三郎似梦非醒;问曰:“四位姐姐何人?”四个见三郎这般才貌,不觉个个欢喜,纷纷上来道个万福,乃含笑而言;红衣女道:“公子,妾身乃荷花仙子,水芙蓉是也!”黄衣女道:“我乃梅花仙子,玉观音是也!”青衣女道:“我乃牡丹仙子,围红女是也!”白衣女道:“妾身乃芙蓉仙子,锦木莲是也!我等乃是落凤四仙女哩!”三郎惊道:“原来落凤四仙姑,小生何能,今日得见仙姑天颜,着实惶恐!”水芙蓉道:“公子过谦了,敢问公子何人?今夜因何至此?”三郎笑道:“小生姓陶;双名祥龙,乃是就近乡民。因去大理探亲,不想夜晚至此迷失途径,误入仙姑仙境。还望四位姐姐莫怪!”
四个听说,以为得意,十分欢喜。玉观音笑道:“陶公子谦谦君子,更无一丝凡尘俗态。今来我清净人家,幸逢一遇,交我等着实情乐开怀,何来见怪之言耳?”三郎打了个呵呵问道:“四位姐姐清新飘逸,栖此落凤深山,莫非洁身修炼乎?”四个闻言遮袖而笑!水芙蓉道:
“我今寿岁历三千,汉际唐虞非等闲。一径苍山观风月,落凤犹香尽碧天。
六阳魁首惊芳艳,双晴晓映露红颜。正值修身经霜雪,半亩湖光自成仙。”
那玉观音道:“公子;我乃,
百草堂前尽占芳,千经霜雪不寻常。落凤苍茫栖仙境,高干凌寒自有香。
岁岁因风添滋彩,处处惊艳色何藏。清骨长春娇疏雨,灵根得润傲西厢。”
那围红女道:“公子,我乃:
富贵风流百花王,落凤千载有余香。凌风经宿春寒雨,百枝绛点惊艳阳。
满地娇姿开锦绣,黄金蕊绽尽红妆。今喜归真真自在,天性长生近仙乡。”
那锦木莲道:“公子我乃;
霜侵露凌惟我芳,妙龄千载在潇湘。夕晚深红全锦绣,落凤犹存十里香。
惊风自秀丰姿爽,凌寒自艳艳丽长。今喜修成非俗辈,满彻灵光近仙乡。”
三郎听说笑道:“四位姐姐原来花妖得道,得非寻常,小生叹服!”四仙道:“公子差矣,似我等这么多年苦苦修持,才修得这般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何其不易。何似公子自出娘胎,血肉之躯,有识人伦,天性洁净!交我等十分堪羡哩!”三郎道:“世间万物本安乾坤妙用,消磨日月而不同,各自安身立命。似我凡人,恶因者坠,善缘者升,古今混一。又如昆虫六畜之类;识天时,明地利。继死延生,庸碌无为者也!再如你土木之物,凌风霜而顺,蒙雨露而润,赖日月而丰姿,随季节而枯荣。比之前者又大不相同。此乃天地造化之功,无过各安乾坤妙用,又有何羡处?”
四仙笑道:“我等虽得人身,终究是土木之物,难得广大智慧,今蒙陶公子赞叹,可谓茅塞顿开!恩感之至也。”三郎侧耳倾听,忽见水芙蓉转过石后,捧上一个托盘一壶酒,五色点心。复至亭中,再来三郎面前道个万福,奉上点心道:“我处荒山僻野,承陶公子下爱之情,得求大教,兀的受用无穷。难得此风清月朗良宵,还请公子勿论修身之道,可来与妾身们把酒言欢也!”三郎笑道:“仙姑们清雅脱尘,艳丽千古,小生乃庸鄙之辈,何来大教之言,着实惭愧!”
几个叙了座次,笑吟吟满斟五觞,先奉了三郎。各自举觞在手道:“公子,且饮下此杯淡酒,再看妾身们佳舞助兴如何?”三郎饮了一杯,笑道:“堪容雅观!”四个停杯而出,且喜月明如昼,你看她四个真个就于亭外翩翩舞蹈起来;你看那:
声奏玄歌妙舞,缥缈满园添香。缤纷五彩凤求凰,散宝喷花无量。
花仙畅然喜会,清音韵美无双。步觉幽然斗菲芳,烂漫争欢玩赏。
四个舞罢多时,一个个笑脸盈盈步入亭子来道:“公子,妾身们献艺不佳,有污佳客圣目也!”三郎笑道:“姐姐们何太谦,小生此生实未曾观此清歌妙舞,幸喜今观大雅,端的足尉平生哩!”四个闻言,个个开怀,各自欢喜。不觉的都显见爱之情,一个个搔首弄姿,放荡襟怀,三郎饮了数杯,各自劝了几杯。她四个吃下几杯酒,越发按捺不住,娇滴滴柔声道:“陶公子,良宵美景,莫要荒废,且和妾身们耍子去来!”三郎笑道:“今番耍得彀了,再耍时,恐不好收场哩!”四个道:“公子年少风雅,遮莫不思风月之事乎?”
三郎道:“未曾经历思想什么?再吃些酒,我便告辞!”四个道:“公子呵!正未经历,才好思想哩!难得良宵雅会,公子何必心急要走,且留残步,和妾身们共度良宵去来!”三郎慌道:“姐姐们,小弟我才交二十,怕羞哩,去不得,饶我罢!”四个那里肯放,只是拉拉扯扯的都不肯放手。三郎高声叫道:“姐姐们,住了罢,切莫这等引诱骗害我也!”几个缠了多时,兹喇一声;不觉将三郎衣袍也扯破了。
三郎随即纵身一跳,起在观花亭之外。四个见三郎凭空飞去,各自吃惊道:“这样一个书生,还弄玄虚怎地?”三郎喝道:“不知死的泼物,怎敢这般无礼?”四个道:“公子果是何人,发怒怎地?”三郎道:“俺非书生也,你等淫邪泼物,不知死活,既得人身;如何不知洁身自好,却来作乱造孽;妄害良家子女,你等该当何罪?”四个惊道:“把你个不识趣的,既无俯就之意,恁地罢了,如何敢来兴师问罪?”
三郎现出原身,掣出铁杵,迎风一幌;八尺来长,竖在地上大喝道:“把你这班肮脏泼物,不知我是何人,且听我道来;吾自幼:
拜辞洞庭潇湘水,会朝南海大气扬。观听玄门惊骇浪,腾来紫气到仙乡。
别师云游担大任,救母黄泉岂寻常。化开天山莲五叶,始得留名遍十方。
吾非别个,乃荡魔先生陶三郎是也!”四个听说,吓得娇容失色,战兢兢的匹然跪倒;颤做一团道:“我说你一个书生,弄什么变化,动什么棍子?原是来了冤家对头,想着与你没什么仇事,怎么这等来捉弄我们也?”三郎喝道:“你等邪物,不知以此美人局骗害多少善男良民,今日我便来替天行道;压压你等泼野之性!”几个听说,止不住眼中垂泪;发声悲哀道:“三郎杵在手中,莫不是来恃强凌弱,要打么?且慈悲些,饶我们罢!”
三郎笑道:“若说打话,那消我动棍,可怜可怜!你等实实的是些什么贱物?一一供来,免打!”四个道:“先生呵,我等并非歹恶之怪,实是花妖!”水芙蓉道:“我乃西方岚光湖一径荷花也!”玉观音道:“我乃落凤坡南一株腊梅也!”围红女道:“我乃落凤坡北一株牡丹也!”锦木莲道:“我乃落凤坡东一株芙蓉也!三郎呵,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土木之物修炼人身,何其不易?先生务要慈悲为怀,原谅我等以往之过,饶我们这回则是!向后定然洁身自好,再不敢作恶害人了!”三郎道:“且休求饶,所困良民何在,可曾伤损性命?”
四妖忙道:“不曾伤命,不曾伤命,只因我等初得人身,半魄半魂,阴盛阳衰。故而苟合少年精血,滋阴补阳!前平先天气象,后引长生妙诀。才于每月月圆之际捉些少年来此。更不曾伤他性命!”三郎道:“你等将其困在何所,快早释放。”四妖道:“见在石封山洞之中,一个也不少。”三郎道:“可知一个都不少,少却一个,交你等命丧此处。”四妖道:“不敢不敢,三郎且收了棍子,我们就去放人。”三郎道:“若再延饿,吃我打了!”
四个吃了一惊,齐齐爬将起来,转过亭后,哄陇一声分开乱石。所困少年几十号人,就似官府发放一般蜂拥而出。也不管天明黑暗,一窝风的逃命去了。内中自有段氏少年,后与颜冰鸳鸯合枕,幸福美满,这是后话!
四妖放了人,原齐齐跪倒亭前,心惊胆颤,不敢做声。三郎正欲发落;忽听见哈哈大笑三声。走来两个道人打扮,先前一个口中念道:
“翠叶柔绦满树枝,根科枼茂正当时。化外风霜及时雨,千载修持别有殊。”
后来一个口中念道:
“半借雨来半借风,深林何处伴云峰。冲天百尺能盖世,千载盘根仙自成。”
两个走近亭前,见了花妖四个跪着,惊道:“妹妹们何以如此?”四妖不敢则声。三郎喝道:“那来者何人?”两个抬头见了三郎,先来一个叫道:“我乃百柔仙。”另一个道:“我乃虚心子,你是何人?这等无礼,怎敢叫我妹妹下跪?”三郎笑道:“原来朽木之辈,怎敢如此无礼,见了老爷也不参拜?”两个啐道:“论个头比不过你,论辈分,你乃后生小辈,怎么叫我们参拜?”
四妖却才叫道:“哥哥们,且来跪着,再多顶撞几句;就是死了!”两个恼道:“管你哪里来的,我们端的不拜,你却怎地?”三郎怒道:“这厮不识抬举;吃我打了!”两个闻言大怒,就将手中拂尘打来,被三郎铁杵接住。只消三合,两个打倒在地。现出一节柳树,一支空心梧桐。原来百柔仙乃柳树精,虚心子,则是梧桐怪。可怜二怪千载修行,未成大器,惨死在三郎杵下。四妖见三郎现了手段,三招打死两树妖。暗自心惊;生怕三郎一时不分好歹;几下将自己也打杀了!
一时忍不住又哭了。三郎恼道:“还不曾打你等,哭怎地?”四妖哭道:“才见先生手段果然厉害!只恐你不管好歹,几棍将我们姐妹也打杀了,想着凄然,故此伤感流泪!”三郎呵呵一笑,四妖道:“我等虽说造了孽,但并未伤他人性命。还望先生慈悲,全我等几条贱命,向后定归正道,洗心革面。”三郎道:“三界凡有九窍者,皆可升仙。你等乃土木之物,虽修得人身,却难成仙道;如何归正?还是我送你等一程罢!”四妖听说越发惊慌道:“先生饶命,先生饶命!”三郎道:“胡乱嚷什么?我意度你等一度。饶什么命?”
四妖闻言止住啼哭;齐声道:“愿随先生修行!”三郎想道:“一个倩丫头已然叫我焦躁不已,再加她四个,却不闹翻天了?不好不好!”遂道:“路程艰难,你等弱至女流不能前去。”四个齐声道:“千难万难也去得,望先生莫嫌弃!”三郎道:“何止千难,随时性命不保,你们也去?”四个道:“死也不怕,请先生成全!”三郎道:“要去时;一一上前来,领受我一棍再去!”四个慌道:“叫我们领受一棍,也就死了,如何再去?”三郎喝道:“泼溅人,休来薅恼我。”四个不敢再说。
三郎道:“那牡丹你且起来。”牡丹起身道:“先生有何吩咐?”三郎道:“洛阳方家有一五胞胎,只因有些过失,腹中死胎一个,仍有四个,皆是男婴。你且去洛阳方家投胎做女婴,仍凑满五数。”又叫:“腊梅你起来。”腊梅起身道:“请先生吩咐。”三郎道:“浙江杭州有一沈氏巨富,十世家资;乃为不义之财。只是膝下无子。你且去他家原配夫人腹中投生为子,务要将他财产挥霍殆尽。”又叫:“荷花你起来。”荷花起身道:“请先生吩咐。”三郎道:“四川CD有一陆姓良民,多有功德。膝下无子,你且去他家投生为子,他朝金榜题名,以还恩德。”
又叫:“芙蓉起来。”芙蓉起身道:“请先生吩咐。”三郎道:“湖北武昌有一黄姓人家,只因做了歹事,不该有后,你且去他家投生为女婴,不绝他家后嗣。”三郎吩咐已毕,把与每人一简书帖。四个道:“不知先生将此帖何用?”三郎道:“执此帖投生者可免东岳堪对。你等速去。”四个称谢不尽,当时拿着帖子投生去了。三郎度花妖已毕,仰望观花亭;叹道:“意欲毁此妖穴,争奈先人古迹,毁之可惜。今日留下此亭,他朝必然余孽滋生,害人不浅。”
忽想道:“那老子曾告我书符镇邪之法,正好今日一用。”遂铸一铁符镇于观花亭后,镇压后患。镇压已毕;道声:“功德圆满!”抬头一看,东方渐白。正要走时;忽闪出那土地公拱手道:“老汉有眼无珠,不识三郎庐山真面目,望三郎恕罪!”三郎道:“公公何罪之有?还是三郎名声不盛,故此不认得。”土地道:“好个仁三郎,不知三郎现要何往?”三郎道:“过此落凤坡,去大理哩,公公问怎地?”土地道:“花妖虽除,争奈此处多是精灵野兽;俱已半成气候,三郎若不治理,恐后患无穷。”三郎听说,来至落凤坡顶,念动六字真言;将那满山精灵怪兽尽数招来。果见群群簇簇,数之不尽!
三郎大惊道:“若还成了气候,不知害却多少百姓?”当时念动法咒,大喝一声!将那山精野怪尽数打回原形。天上飞的,展翅而去,地上跑的,原归深林。惟有蛇狐二怪不肯降服,被三郎一杵打死。就于落凤坡顶镇符一道,永绝后患。时见旭日东升,祥光冉冉,更不见半分妖气。三郎跳下山坡,一路长歌回来栖凤庄。
回到那里,早见倩倩倚门盼望。见三郎归来,欢喜问道:“三郎此时才归,降妖之事如何。”三郎道:“承你盼望之情,不知徒弟们何在?”倩倩道:“这才天光,还未醒哩。”到得里面,张魁佛儿早也知觉,都起床拜见师父。钟钰见三郎归来,遂命看茶设宴。一伙吃了饭,钟钰也问降妖之事。三郎遂将观花亭遇土地,遇四花妖,救少年,并打死柳树精梧桐怪,后来度了四妖投胎,并将落凤坡大小妖精尽数打回原形之事细细说了。
钟钰闻言大喜道:“多蒙三郎大法施为,平安落凤坡之地,此恩山高海深言述不尽!”三郎笑道:“此乃天赐洪福与这方土地,我三郎只是略尽绵力,有何恩义?只是一事,此处山深林密,易生妖邪。蒙钟兄号动四方百姓多奉神道,可保年年风调雨顺,日日平安!”钟钰闻言领受,三郎师徒此时就欲辞行。那钟钰如何肯放?说道:“三郎扫荡落凤坡,平安大理途径,我栖凤庄厚恩未报,如何就去?决不肯放,且小住几日我来与你结义兄弟如何?”
三郎喜道:“既是钟兄盛情;三郎岂敢违悖?”钟钰即命设下香案,拜了天地,两个歃血为盟,结义做了兄弟。钟钰年长,是为兄,三郎为弟。两个十分投合,一连住下七八日。三郎心系救母,不肯久留。钟钰却说;“贤弟身有大任,为兄不好强留,但是过了今晚,到得明日,为兄送贤弟出落凤坡。”三郎道:“这样也好,但是明日定然就要去了。”钟钰大喜!
是晚;两个共榻言谈;共谈神仙之事。钟钰道:“贤弟年少高才;实乃化外仙人。似愚兄粗蠢之辈,虽说从道,止得小成,难成大道。久闻贤弟从师观音,参谋老君。广大修行;琢磨大道。烦问贤弟,似愚兄这般修为何日可叩破清虚;得成大道?”三郎道:“但凡修真之人,不求大道,惟求小功;是为人仙!但凡少年不修者,生老病死,阴灵不散,成精作怪,魑魅魍魉,是为鬼仙!但凡长生注世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功;是为地仙!但凡地仙厌居尘世者;得中层之法,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以归三岛者是为神仙!又如厌居三岛;得大成之法,道上有功,功行满足者是为天仙!此乃五仙之列。”
“五仙之中;天神二仙居上,地人二仙居中,惟鬼仙居位下等。似兄长无之修为,以修身为勤,炼丹为济,只能小成。”钟钰闻言惆怅不乐!三郎道:“兄且休烦恼,弟有《洞仙歌》二十二首,乃修仙之最要,弟传与你,兄谨记之。”钟钰闻言欢喜,侧耳领受。
三郎吟云:
“丹之始,无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炼身冲举。
丹之祖,生育三才运今古。隐在鄱湖山泽间,志士采来作丹母。
丹之父,晓来飞上扶桑树。万道霞光照太虚,调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莹洁夜三五。乌兔搏搦不终朝,炼成大药世无比。
丹之胎,鸟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质,四五三成明自来。
丹之兆,三日结胎方入妙。万丈红光贯斗牛,五音六律随时奏。
丹之质,红紫光明人莫识。元自虚无黍米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灵,十月脱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换形骨身长生。
丹之圣,九年炼就五霞鼎。药力如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分下弦八。中虚一寸号明堂。产出灵苗成金液。
丹之釜,恒廓坛炉须坚固。内外护持水火金,日丁金胎产盘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岛。上安垣廓护金炉,立炼龙膏并虎脑。
丹之火,一日时辰十二个。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进退莫太过。
丹之水,器凭胜负斯为美。不潮不滥致中和,溢产灵苗吐金蕊。
丹之威,红光耿耿冲紫薇。七星灿灿三台烂,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窍,天地人兮各有奥。紫薇嶽渎及明君,三界精灵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红赤白黄居中,摄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铅与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凭水火静中动。
丹之融,阴阳配合在雌雄。龙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龙膏虎髓灵无比。二家交彀仗黄精,屯蒙进退全终始。
丹之瑞,小无其内大无外。放弥六合退藏密,三界收来黍珠内。
丹之完,玉皇捧禄要天缘。等闲岂许凡人泄,万劫之中始一传。”
三郎传毕;钟钰言谢不尽道:“多蒙贤弟指点迷津,交为兄受益匪浅。”三郎道:“此乃修仙之路,造化如何,全凭兄长自身修炼耳!”钟钰再谢。此时两个方才共同归寝。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