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时就明白过来窦亨的深意了，脑子里除了当时给人家脸色看的情景，就剩下后悔了。
仨人立刻就要给窦亨赔个不是去，谁曾想人家堂堂一个爵爷，正二品的大官，非要拉他们一个桌吃饭。
按窦亨的意思是要拼桌的，只不过朱侍郎等人听到要跟太监同桌吃饭，脸色变的很难看，就算苏六品也浑身不自在，只是当着太监的面不好明言。
刚炳，陈景与梁珉三人，当时眼就红了，不是生朱梦炎他们的气，这种厌恶的眼神他们见多了，早麻木了，哥仨是感动的眼圈发红，就为人家堂堂一个爵爷，一个二品大员能说出来跟自己坐一个桌吃饭。
哥仨明白，那些什么翰林什么大学士，王公贵胄，高官显要，别看一个个面前奉承着，恭敬着，还不是背过头去就骂他们阉奴，打赏可以，但就算一个九品的芝麻绿豆官，也不会愿意跟他们这些阉人一个桌吃饭哪。
就冲这句话，哥仨当时感动的为窦亨死了的心都有。
谁曾想，这位粗狂的爵爷并非说说，见朱梦炎他们不乐意，二话不说搬来一张古怪的桌子就跟仨人一个桌吃上了。
窦亨再称呼刚炳老刚，直呼陈景梁珉名字的时候，仨人同感荣焉，一点也不别扭了，浑身都舒坦，也就是这位爷能把他们真当人看，谁要敢再说窦亨人粗，哥仨非跟丫拼了不可。
三太监也不提道歉的事了，太俗了没必要，人家爵爷能把他们当人对待，哥仨就不能把窦亨归到那帮道貌岸然的灰孙子窝里去。
马良见三位公公眼圈发红的感动模样，心中直叹气，想当初他们这些皇帝亲兵，御前武士甩过谁呀，一品的大员能指挥的动就他妈出鬼了，三品以下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还不是被这位窦爷几个回合弄的稀里糊涂兼心服口服，就凭你们仨货的道行，那还不是一个照面就被拿下。
马良筷子一捞锅底，夹了片羊肉送进口内，一边咀嚼着肉丝，一边不屑的瞥了眼三个不停低头擦泪的太监。
他们被蒋献派来盯住爷俩，从日夜轮替戒备，防备着爷俩出状况，到一觉睡到大天亮，喜欢跟着窦亨到处逛，他都记不起中间到底经历过什么心路历程了，想起来的都是一个个小事，但当弟兄们某天起来聊天，他却发觉有点不对劲了，很诡异的那种感觉。
也就是这位窦爷一直未忍离去，他要是真想跑路，一半人估计都敢跟着他跑。
现在看到仨太监一个照面就被窦亨弄迷糊过去，马良的心理平衡多了，暗想：还不如我们呢……
……
朱梦炎钦差一行，并不在苏琦家多待，简单的吃了顿饭，梳洗一番就要窦亨与张丞两人起行，即使休息也要在城外大营，需要带的东西可以随后让人送过去。
朱梦炎奉旨陪同张丞窦亨二人觐见皇帝，因为老朱的口诏上有“即刻起行”四个字，领旨的当天他们就要离开南京，家都不能回，沿途州府走走歇歇没问题，但在永宁府的终点站，仍旧不能多待一天，哪怕就算你离开了城墙再休息，也算是起行中了。
直到领着两人回京，朱梦炎一行仍旧不能回家，必须先去缴旨才行，起点南京与终点永宁府这两个地方，是不允许他们多待的，这就是规矩。
既然是规矩，窦亨与张老头二人就要遵守，就像遵守卑跪尊的规矩一样，没有得什么想不开的毛病，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矩，不想被所处的时代打入另类，就要守规矩，跪不跪只是礼节问题，难道说政府恢复了跪礼，就没人报考公务员啦？
于是乎，刚刚扛过来的一堆箱子赏赐，又被马良等人与钦差随从，重新扛回了城外大营，彻彻底底的诠释了一次形式主义的表现形式。
张丞窦亨陪同着朱梦炎钦差一行，于当日下午抵达城外钦差行辕，休息一夜。第二日卯时点卯过后，用罢早饭，辰时拔营起行。
马良赵铁等人没走，除了派一人飞马禀报蒋献，请示下一步是归建还是护卫着爷俩进京，其他十五人继续留在窦亨身边，随钦差一行南下。
此时的蒋献在山西大同府，已经待了两个月了，他是戴罪立功来到北疆的，不把情报网的事情忙完，他是不敢回去交差的，也不知是忙晕了还是顾不上这十几个亲兵，忘了提前交待马良等人应对措施。
结果十几人乐的装傻，早就在鸟不生蛋的北地待烦了，不趁此良机回京，更待何时？
至于以后会不会被蒋献赏小鞋穿，这帮人也顾不上了，反正有窦亨顶着呢。
钦差百余人，加上借调的五百步卒，一行六百余人，赶着二十几辆大车，前执金瓜立锤，后撑杏黄氅伞，一排排虎豹枪杆，炫目夺瞳，两侧信幡飘扬，猎猎作响，前后拉成一里多长的队伍，摆开行军回避的仪仗，浩浩荡荡向南开去……
窦亨一行从永平府出发，经顺天府至保定，从保定到河间府，由河间府登船，顺大运河南下，于东昌府靠岸，折向山东省府济南，路不过走了小半程，便已历时一月。
钦差行营在济南府停下，不是为了休息，一路上走的本就不急，加上朱梦炎这个江西人从未到过黄河以北，中途遇到名胜大府有意停顿，来时迎送的地方官员也要重新见见，加深下印象，顺便谈谈感受，这一来可就走不快了。
朱梦炎到济南府是为了还兵的。
辽东新占，地面不靖，山贼马匪众多，朱梦炎来的时候从济南府借了五百步卒，回程的时候特意来归还。
此时的济南府所辖地州，总共纳粮尚不足十万石，还属于一个下府，仅高于一粒粮食不纳的地府，虽说市面上的人比永宁府多了不少，可仍旧显不出热闹。
街道上行人稀少，久不修缮的路面坑坑洼洼，路旁的门肆饭馆墙皮脱落，黑红漆立柱门板也已斑白，稀落的挑着几根招客幡，门庭冷落，显的很是破败。
透过撑起的木窗，大开的店门朝店内望去，就能够发现店内很少有主顾，饭馆内也是食客稀落，柜台后面的掌柜与歪坐长凳上的店小二，无不是懒洋洋的模样。
窦亨带着马良赵铁二人，随同朱梦炎等人进城，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一片破败的景象，显然济南府还没能从战后复苏，除了几个打把势卖艺的江湖人士，路上遇到的行人多是有气无力，一脸的菜色……
……
在济南都指挥使司衙门办理完交接手续后，朱梦炎就问济南知府崔亮在哪，一个吏目告知知府大人正在开元寺办理衙门的事情，让一旁的窦亨听得大感奇怪，暗道该不是济南的衙门也穷成这样吧，办公都要去借用寺庙。
崔亮在洪武三年接替告老的钱用壬，升礼部尚书，算是朱侍郎的老上司，只不过大明的官场就像坐过山车，一上一下毫无征兆，朱元璋用人也奇怪，六部尚书很少有当够三年的，经常被其发配到地方做知府，官阶一降就是五六级。
朱梦炎如今已是三品侍郎，此行还兼着钦差，但崔亮的资历可比他老的多，到了济南府不去拜望下崔亮，怎么也说不过去，尽管来时已经拜见过一次了。
对朱梦炎礼多人不怪的想法，窦亨很理解，反正无事，也就随着朱侍郎一起朝城内的开元寺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