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默默地跟着古警官,无心留意这个不凡的过程。沿途转了多少弯,穿过多少门,又有多少新奇的事物在他的眼角溜过,他也懒得理了。总之这本是一段繁复而趣味横生的旅途,但却被他出奇的平心静气不着痕迹地抹杀了。
在一所简洁、狭窄而又苍白的房门前,古警官不由自主地站住了,他稳了稳情绪,仿佛准备迎接一场不同寻常的噩梦。而齐峰此时只是意识到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把人生中这段不可重复的梦幻之旅糟蹋了,他开始感到可惜,至于古警官郑重其事的举动他倒没放在心上。
古警官开了门,齐峰随后跟上。他看到一具尸体孤零零地躺在一张促狭的解剖台上。齐峰心中唯一的一丝忧虑随之消散,梦香魂像一个正熟睡的婴儿,恬静安然,没有丝毫的损伤。她的前面坐着一个人,孤独而沉重的背影仿佛一团深不可测的迷雾深深地感染了齐峰,让他不知不觉中收敛了那份漫不经心。齐峰辨不清他的面庞,只看到他的头发很长很长,让人感觉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有梳理修剪过,而且这些蓬松松的乱发似乎惹了灵性,在盘根错节中向四处挣扎。
幽幽地,一道细长尖锐的响声从那人的身上传来,余音未消,后音又续,像极了暗夜里一个熟睡的人在旷野中磨牙的声音,为这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房间平添了一份诡异。
灯光雪亮的房间内,三个人一动不动,默声不语,生怕打破这片浓重的沉寂,整个空间流气不畅,窒闷异常。
那个验尸官终于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低着头,长而散乱的头发密遮着脸,若隐若现地现出苍白的面孔。他围绕梦香魂幽幽地转着,像是着了魔,那种专注的神情,在齐峰看来,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正踏入一片险境环生的苦修之旅。
他每只手捏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娴熟而缓慢地彼此摩擦着,犀利的刀锋周围影射出一圈又一圈惨淡的光晕。突然,古警官的警告像一阵凌厉的寒风灌满他的脑海。
验尸官渐渐放慢了脚步,直至伫立不前。他缓缓蹲下身子,静静地在梦香魂俏丽秀美的脸庞上仔细地端详了几分钟,边看边咕嘟咕嘟地说着,语速时快时慢,语气时而悲戚时而激昂。突然他蒙地挺直身子,遮盖在脸上的长发由于惯性甩向脸颊两旁,两粒充血的眼珠霍然暴露出来,衬着一副煞白的面孔。他意味深长地在齐峰拘禁的脸上盯了一会儿,阴森森的目光似乎在表达着什么。但齐峰此时只感到心底发毛,不寒而栗,根本无暇探求这其中的意味。
他把目光从齐峰身上收回,忧伤地看着梦香魂,无限爱怜地轻抚她的面孔,悠悠地说:“你很恐惧,你不敢面对自己遭受的一切,你无助地闭上眼睛,希望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当眼睛再次睁开时,噩梦便会随之消散。你试图想用婴儿的神情来唤醒在这场罪恶中尚未泯灭的怜悯,但你错了,狼吃羊时除了为了饱餐一顿外,最总要的是想方设法去享受在这场弱肉强食中弱者无助的哀号。”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尖利刻薄,但神情又是那么哀怜悲切,仿佛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他这种极富质感的叙述下,齐峰仿佛身临其境。梦香魂像是一部悲剧中孤独的舞者,每一次的怆然倒地都在他焦灼的心底划开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