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数里说:一生奔波劳碌或有留洋之喜……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叫何洋的名字让算命先生捡了个便宜。但我得承认,那瞎子老头确实无比准确地断言了我这二十几年来的生活状态。
浑浑噩噩地念完大学四年的建筑设计,大学女友以不想嫁给一个建筑工人为由,向我提出和平分手,并迅速地以跟她远在美国的表哥订婚为代价,移民美利坚。
在我看来这完全是一场阴谋。就在那个人来人往的下午,看着她决绝的拉着行李箱奔向美利坚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一道被阳光拉长的背影,不多会儿就没入了拥挤的人群。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像是在逃离,我对她的回忆也在那一刻嘎然而止。
毕业之后,老头子安排我在某设计所里做画匠,几张设计图下来,弄得老板很不待见,就把我下放到工地里学习。我每天跟着勤劳的建筑工人挥汗如雨,心想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鸟巢,就连鸟窝我也设计不出来,更重要的是,没有姑娘乐意嫁给一个整天在工地里瞎折腾的男人。
我没敢往下多想,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坚持再坚持。等第一个月薪水到手,发现还没工地上的工人拿得多,我连辞职都不用,就没再上过班。
我没有半点愧疚,安然的宅在家中虚度光阴。我白天睡觉,晚上出更,做着一切与社会发展完全无关的事情。也不知道体内的寄生虫被我这个宿主惯成了什么样子,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开始发福了。
老头子,老妈对我是越来越不待见,就连我们家猪蹄都不愿再跟我到楼下溜达。我掐着猪蹄的脑袋,严肃地说:“把你那身横肉挪挪跟哥出门,长这么胖也不爱运动,除了浪费粮食就会到处大小便,叫你声猪蹄还真把自己当猪了”。
老娘撇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还不如它呢”。说完就牵着猪蹄出门下楼溜达去了。一旁的老头子闷哼两声,收起报纸,满脸的严肃。
看着老头的表情,我打了个寒颤,赶紧解释:“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在家里赖着,就我这水平,出去工作也只是个建筑工人,还不如待家里学点东西。”
老头子看着我,愤愤地说:“你说你在家都学了什么了,整天人影也不见一个,你要是个建筑工人我倒省心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没个正行,我也懒得说你,这是到法国留学的材料,你拿着看看,过几天给我老实学法语去!”说完往桌子上摔了厚厚一堆资料。
这又是另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阴谋。绝对的,猪蹄可以为我做证。
也许到了那个上帝说得算的地方,也没命数里说的什么事了。想到这里,我只好向老头子妥协,还郑重地向他表示到了那边一定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我翻开资料,义无反顾地放弃“宅男”这份没有前途,但十分太平安逸的工作,收拾好行囊,毅然地踏上了留学这条更为奔波劳碌的道路。
兜兜转转、磕磕碰碰,考试面签一切顺利,捣鼓完这些,签证就像一张罚单似的落入我手中。我的心里却感到踌躇不安。想到在外面几年的瞎折腾,还得给资本主义卖力气,我开始后悔当初没好好工作,至少每个月混个千儿八百的工资,不仅能让我在家中吃上老娘做的酱肘子,而且还能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说不定哪天遇上个漂亮姑娘,把她讨回家当媳妇,到时候成家立业,生个儿子,这辈子也不盼什么了。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幸福的。
我越想越后悔。真不明白,上大学的时候我连微积分都没挂科,在算计这事情上怎么就变傻子了。
带着一身的疲惫,当手里攥着前往法国的机票,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新生活即将开始之前,我得找到那个在路边算命的瞎老头,必须的。
我只想向他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我安逸的答案。仅此而已。
等我找到那老头,他正对着身前的人念念有词:“一生奔波劳碌或有横财之喜……”
“去去去,我管你喜不喜的,这是盲道,你这妨碍残疾人不说,还乱搞迷信活动,拾掇你的破烂,边儿呆着去,省得我动手。”
老头摘下墨镜,撇了那人一眼,麻利的把地上的破布一卷,掂着小板凳跑开了。原来老头不是瞎子,他只是没看到城管手臂上的臂章而已。看着老头蹒跚走开的身影,我眼前一片迷茫,随手拦了辆车转身就走。
坐在车里,心中有说不清的滋味,只是不断地盘问自己,这都是真的吗?
临走前一天,父母大悦,他们觉得终于可以丢下我这个包袱,而为此大排宴席。我收了不少红包,心里却一阵惆怅。改明儿就得花欧元了,看着手里数目不小的人民币,明晃晃,红通通地,一时间忘了该怎么花。心里不断地徘徊着那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麻利地从兜里翻出手机,把里面所有认识的人都叫出来死命折腾。
KTV包厢里一如既往的昏暗,夹杂着的酒气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让我觉得十分压抑,而这股味道却让周围的朋友显得无比亢奋。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个糜烂的夜晚,而对于我来说,这将会成为我未来几年内一个深刻的回忆。
作为当天晚上的主角,我注定成为众矢之的,无条件地接受了大家的调侃。
小三嘱托,等我学成海归,得带上个漂亮的法国媳妇回来让他们开开眼界。我告诉他,我没兴趣和不说普通话的姑娘谈恋爱,况且金发碧眼的姑娘会吓坏我妈。
灵儿最近忙着张罗着结婚,我怕是赶不上趟了。她跟我说没关系,等我回来,过年得给她儿子发欧元。我说欧元在国内也使不了,况且小孩子家不能让他从小就学会崇洋媚外。
六子说让我回国的时候给他带几瓶洋酒,如果条件允许,顺便给他带上几本正版的PLAYBOY。我说想喝洋酒现在就可以招呼服务员再开两瓶,如果想看PLAYBOY,可以自己上baidu搜,要是不行,上Google也可以,就算萨尔科齐到这当主席,条件也不允许我这么干。
叶子离谱的要求我到了国外一定得给她弄个小贝的签名。我告诉她我去的是法国,齐达内都不一定能遇上,想要签名,我现在就能签一个,说不定过几年我比小贝还招姑娘喜欢。
还有大鹏,老孙,胖胡,娟子,乌龟他们都不忘对我调侃,而我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喝高了还拿起麦克风一阵狂吼。
我选择去洛杉矶你一个人要飞向巴黎
尊重各自的决定维持和平的爱情
相爱是一种习题在自由和亲密中游移
你问过太多次我爱不爱你
……
你不是一直说要去巴黎吗
唱完一首《分开旅行》,我也不欠大学女友什么了,她是一直吵着说要去巴黎的,这歌儿就算是我对她的最后一点回忆了。
我接着又意犹未尽地嚎了一首《他在那里》,算是跟大伙告别。
我收拾行李准备要离去
为了理想我什么都愿意
在没有人瞭解解我的都市里
我明白从今以后都要靠自己
我伤心的往机场走去
我告別了我最爱的City
喔亲爱的朋友请別为我伤心
我已学会怎么照顾自己
天在下雨下著大雨
好像是代表我的心
我不哭泣我不伤心
只要给我拥抱就可以
站在这里想著过去
最爱的人都不在一起
我的孤寂说给谁听
只想找个人聊聊而已
他在那里
深情地把歌儿唱完,在场的姑娘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当场失声痛哭,几个哥们也没有按照我的想法,等我唱完就上来把我摁住,并心有不忍地说:“国外辛苦,就别往外跑了,待国内咱一起闯天下”。看着他们自顾在一旁觥筹交错,老孙还当场喝吐了一地,我很无奈。
吵吵闹闹,推杯换盏,大家都喝高了。每个人都说等我回来得怎么着云云,说得我去留学有点荆轲刺秦王的味道。也不知道他们是要欢送我出去留学还是希望我早日学成海归。反正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表示挽留。
走出KTV,在路边狂吐。乌龟走过来拍着我的背,说:“你这条海龟腰确实比我的乌龟背硬实,要为国争光,也别让法国姑娘整垮咯,听说法国的烟很贵,这烟你拿着先凑合吧,等你回来我们改抽中华。”说完他给我递过来一条玉溪。
我起身接过烟,搭着乌龟的肩,对大伙说:“苟富贵勿相忘!”
耶稣说: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你们也知道。
当飞机安全地把我送上数万米的高空,飞向那两万里外的法兰西共和国。听着耳机里许巍的《完美生活》,看着机窗外一片深邃的黑暗,我没看到上帝,也没看到如来佛祖。算命老头说这留洋是喜,而我面对这长征般的开始,心里却想着怎么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