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仲醒来的时侯,发觉自己头疼的历害,浑身动弹不得,胳膊被捆的都麻了,身边是同样被捆成一团的王大山和杜仁义,仔细观瞧发现这儿是个阴暗湿潮的小山洞,洞口装着栅栏,不远处是那个道人,他被特别关照,身上的麻绳比谁的都粗。
杜怀仲想起来自己刚回到清朝那会儿,也是被一伙不明真像的村民误当成贼寇给捆了一夜,没想到几年后又被强盗给捆了,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下回该捆自己,只怕要出动军队了吧?正在胡思乱想间,王大山醒转过来,气的不住口的大骂。
“爷走南闯北,啥样的阵仗没见过?想不到栽在一伙野贼手里了!”
“这贼也分野生的和家养的么?”杜怀仲苦笑道。
“先生是不知道,绿林自有绿林的规矩,但凡是占山头立寨子的,都有一套做事的规矩——道上往来行人,三教九流,不是谁都能招惹的,不该劫的就得放人过路;就算是这种下麻药点迷香的黑店,也得先套套客人的口风,对对切口,以便误伤了江湖朋友——哪有这样问都不问就下手的?”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小喽罗,拖了杜怀仲,连拉带扯,把他拖出山洞,外面依着山势,立了简陋的几间房子,这就算是山寨,杜怀仲心想:果敢是外行呢,连个眼罩都不给带,也不怕外人看尽了你寨子里的情形。转念一想:你们不怕我们看,不会是因为要杀我们灭口吧?这么一想,汗都下来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就被扯到了一个大山洞里,被松了绑,,杜还仲活动了一下胳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说是山洞,其实是一面悬崖向内凹进去一块,地方不小,就是在里面盖个两层小楼也不显挤,遮风挡雨有荫凉,天生是个好地方,悬崖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草草地写着“碴栏山分金堂”六个大字,山洞四周立着十来号人,都执着鬼头刀,当中一个台子,台子上摆了一张豹皮椅,椅子上坐着个彪形大汉,油光锃亮的秃头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杜怀仲心想这个就是寨主了。
那寨主手里把玩着个东西,杜怀仲一看,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手表!心里豁然开朗——好啊,原来那当铺勾结土匪,给土匪通风报信来着!
却说那寨主把杜怀仲上下打量了了一番,开口问道:“你叫啥名字?哪儿人啊。”
杜怀仲道:“禀告大王,在下杜怀仲,江宁人氏,回河南老家探亲,正要返回江宁途中,正巧路过宝地,却被大王请上山来了。”
“谁请你了?”那大王却吃了一惊,扭头问道,“谁请他上来的?奥!想起来了,妈了个X的明明是抓上来的,你非要说是请你上来的,再不老实打你!”
杜怀仲忙道:“是!是!”一面在心里苦笑,这位寨主果真是山寨中的战斗寨了。
那大王扬扬手里的东西问:“这玩艺是不是你的?”
“正是我的,”杜怀仲这回老实了,实打实的说,“我们路上碰到了白莲教众打劫,车马行李都被虏去,不得己只好当了家传的手表,却不想那当铺原来是家黑店,跟你们土匪是一伙的!”
寨主得意的哈哈大笑:“那当铺是俺表哥开的,当然跟咱是一伙的——实话跟你说,这山底下十里八村的人都跟我这山上通着气,就是飞过只雀子,也有人上山告诉我。”
“大山英明。”杜怀仲拍马屁道,一面心里想,还是王大山说的对,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合着这地界是全民土匪总动员来着。
“你看看那些东西,是不是你们的?那纸上写的是些什么?”寨主指指地上扔的一堆,杜怀仲上去翻看了一下,自个儿的东西都在,道:“是在下的,这个是官府发的路引,这个是家信,这个是银票。”
“这玩艺儿就是银子?”寨主好奇的问。
“这得到票号里兑成银子才行,不过银票上有密押,只有知道密押的人才能兑出来。”
“原来这就是银子啊!那谁,告诉大伙,以后不准再拿这玩艺儿擦屁股了!”
“不是吧!”杜怀仲眼都直了,五百两一张啊!比尔盖茨也没你们这么烧包的啊!
“那啥,方才你说你是江宁人?”寨主好奇的问。
“祖籍河南,在江宁营生。”
“听说江宁有个杜二,你可认得?你和他是一个姓,是不是亲戚?”
“认得认得!”杜怀仲心想我这名气也忒大了吧。
“听说那个杜二很历害,能用碱面儿和猪油熬金子,用织布机生银子,那机器一开,银子水似的往外淌。”
“我的爷,”杜怀仲哭笑不得,“可不是大白天说梦话么?您见过用猪油熬金子的么?只是杜家的肥皂成色好、机器比别家精巧,是以生意比别家红火一些罢了,江湖传闻,就越说越玄乎了。实不相瞒,在下就是杜家店里的伙计,那两个人是杜家的护院和车夫,来河南一是省亲,二是清点账目的。”
“那你可识文断字。”
“略略知道一些。”
“那好!”寨主大喜,“咱这寨子里,还少一个师爷,就是你了!”
“好汉!使不得!”杜怀仲吓了一跳,“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小的加去养活……”
“哼!”寨主生气了,“你给杜二当伙计,一年下来拿几吊钱?”
“两万两银子。”杜怀仲心想说大点吓死你。
“胡说!”寨主道:“你是他杜二的小舅子还是他老丈人?他能给你这么多钱?”
“我是他店里掌柜。”
“哈哈哈”寨主忽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完了摸摸自己的秃头:“太好了,俺表哥果然没说错,你真的是只肥羊,两万两银子!好,就问杜家要两万两银子一个,来赎你们!来人哪!给师爷端笔墨写信。”
一面有人寻来一支秃笔,半截断墨,两张草纸,还有个碟子权当砚台,杜怀仲手里拎着笔苦笑,见过这样的吗?自个绑自个的票问家里人要钱?可是土匪头子看着,只好硬着头皮给他大哥杜江海写了一封信,把情况说明。写完之后把信交给了寨主。
寨主看也不看,把信递给身边一个喽罗:“你把这信,还有这些东西交给总寨主,听侯发落,咱们今儿晚上先开了那个道士的膛吃庆功酒。”
“大王,按规矩得总山寨发下话才能动手。”
“那是说正事!”寨主眼睛一瞪,“那道人是搂草打兔子顺手捉的。就是自个吃了也不关总山寨什么事儿,对了跟总寨主禀报一声,就说咱穿碴栏山上也有师爷了!”
那小喽罗去了,王大山走下台子,拍着杜怀仲的肩膀亲热的道:“别回却做甚么掌柜了,在咱们碴栏山上入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自在?待杜家的赎金送来了,少不得分你一份!你说这多美!哈哈哈!”
除非我有病。杜怀仲想。又听得寨主说:“来人啊,把他押回去!”立时有两个人上前,抹肩头拢两臂把杜怀仲五花大绑,一时间杜师爷又做回了杜肉票。被人架着关回了小山洞。
回到小山洞,二人忙问怎样,杜怀仲苦笑道:“大山说的没错,果然是碰到个外行土匪。”一面把方才情形说了。待说到那个当铺是家黑店,把王大山恨的牙根儿都痒了,怒道:“爷爷不出去便罢,爷爷要出去,定要将这家通匪黑店合家男女杀一个干净!一个也走脱不得!”
天眼见的黑了,只听得脚步声响,两个喽罗来把那道人拖了出去,杜怀仲知道是要杀了他做下酒菜,却见那道人却似没事儿人一般,心里赞叹果然是真英雄好汉,生死关头还能这般从容。那道人被架到分金堂立定,只见四面点着松油火把,面前一口大锅,水己经烧的开花冒泡,早有个侩子手在一边把剔骨刀磨了又磨,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滚上滚下的打量,再看那锅的对面,人群正中坐着一人,正是寨主,寨主开口了:“我说那老牛鼻子,你死到临头了,有甚么话要说没有?”见那道人不言不语,赞道:“有骨气!给他一碗上路酒喝。”就有个小喽罗端了一大碗酒,送到道人嘴边。
却说那个疯道,自打被捆起来那会儿起,就不出声暗自调息运气,一点点儿的把血脉筋骨都调动活络了,这会儿运起周身力量,猛的双眼圆睁,大喝一声:“开!”,声音宏亮,震着山洞里嗡嗡做响,头顶上小石块都“哗啦啦”落下来,只见他双臂一振,浑身绳子“叭”、“叭”断成几截,把众土匪都吓了一跳。
那道人挣断了绳子,好一似猛虎脱出了牢笼,气势如虹,一脚将面前的水锅踢飞起来,滚水泼溅一地,众土匪慌忙躲避,寨主道:“操家伙!”只听一片喊杀之声,分金堂上就打成了一片。
正在这混乱关头,只听洞外传来一声大喝:“往手!都给我往手!”
众人都停了手,往门外一看,一个人影急急奔过来,火把一映,土匪都道:“大寨主!”“大寨主来了!”
却说那大寨主,高大身材,只是微微有点中年发福,脸涨的通红,气喘嘘嘘,身上的布衫都被汗打湿了,分明是一路跑着来的,却听那道人朗声笑道:“张寨主别来无恙?”
“贤弟!想不到是你啊!”大寨主即急急上前,拉了道人双手,看他安然无恙,这才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来一把扯往那个寨主,拳头没头没脑的往他身上乱打:“险些害了我兄弟!”那寨主却是跟本不敢还手。
原来这个大寨主,姓张名二小,早年间落草为寇,这道人原本与他是旧相识,他就在离此不远的磨盘山上当山大王,这道人游历江湖,时不时的来拜访他,这日他在寨子里,忽然有人来报,说穿碴栏山开张做了一票买卖,他一问情形,越发觉得不对劲,心想莫不是相互没报我的名号,自家人打起来了,于是匆匆赶来一看,还真让他猜对了。
道士拦往张二小道:“没想到你的买卖是越做越大了,这儿离你磨盘山这么远,也叫你收在手底下了。”
“惭愧,若不是这几个不成材的货,也不会闹出这场误会,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面冲着众人说:“你们知道这位道爷是谁?他就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华阳道长,当年俺上磨盘山落草,那寨子还是他帮我张罗起来的,今儿个你们却要劫他?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尾巴上拔毛是什么?”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劫道劫到贼祖宗头上去了,小人该死!”方才那个寨主忙跪下磕头,四周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
既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话一说开,皆大欢喜,现场的气氛就活泛起来了,张二小道:“也好,今儿咱们就在这碴栏山给贤弟接风——只是这碴栏山寨子一切草创,家当寒碜的紧,委屈贤弟了。”
“说甚么委屈?”道人哈哈大笑,“当年咱俩一起要饭那会儿忘了吗?”
于是张二小吩咐众人杀猪宰狗,张罗酒席,一面请道人登上台子,早有人搬过一张椅子,和那张豹皮椅子并排放了,俩人坐定,那光头陪坐一旁,张二小给他引见,这才知道那位碴栏山分寨寨主,姓程名浏阳,绰号程秃子。
不大一会儿,酒肉上桌,众土匪大吃大喝好不痛块,张二小道:“贤弟啊,你有所不知,这几年我经营磨盘山山寨,眼见的天底下贪官污吏越来越多,四周老百姓越来越活不下去,这不?这些人本都是山下的农民,因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上山投奔我,我将他们分设十几个分寨,都归我磨盘山大寨统辖——只是这些山寨大都是刚刚建立,简陋不堪,兵不点将不齐,这才惹出这回事情来。却是当哥哥的不对了。今儿个在寨子里,忽然听得孩子们来报,说碴栏山生意开张,我越听越觉得像你,就慌忙赶来了。好险!好险!”
道人道:“不妨事,哥哥生意越做越大,贤弟高兴还来不及。这次贤弟来的确是有些突兀了,你道我为何而来?我是有一笔大买卖要送给哥哥。”
张二小一听大喜,忙问道什么买卖,众土匪也支愣起耳朵,却听那道人口中吐出一番话来,惊的众人是目瞪口呆!
要问那道人说出一番什么话来,咱们明天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