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怒吼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里德主教吃力地稳住身形，眼睛余光扫过，忽然看见一条巨大的血红色的影子，破开海浪，直冲入云霄——
猛然感觉一股巨大的煞气和血腥味迎面袭来，里德主教往后退了一些，将手中的权杖横在眼前，试着看清楚在浪涛之中翻腾的到底是何物，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压过所有声响，带着浓重的嘲讽之意，响在他的耳边。
“里德主教，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你现在不船去拿亡者权杖吗？”
里德腹中一股怒火燃起，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潮水已经涨到了伊维尔的腰间，只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面前红光如织，隔着这么远，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双眼睛……
深黑……透着嗜血的暗红，带着铺天盖地的仇恨和杀意而来……
他呼吸骤然一滞，这才响起当初流传在巴比伦和魔族人之间的传说——这个青年，就是千年前撒旦路西斐尔的儿子罪恶魔神。
教廷的人当初听到这个传言都一致认为是无稽之谈，如果路西斐尔有这么个儿子，为何千百年来不见行踪？偏偏这个时候忽然出现？而且、当年死亡魔神召集路西斐尔残部作乱的时候，也不曾听见过她有什么哥哥。
光荣伟大的神，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魔鬼孽种肆无忌惮地游荡人界。
但是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从心底深处冒起的森森寒意还是在不停地提醒里德主教，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魔鬼能有的煞气——
伊维尔问完了话，不见他又什么反应，冷冷一笑：“看来你是不想拿到了。”
柯尔斯顿好容易指挥人稳住大船，此刻听见伊维尔还有何人闲聊的兴致，大发雷霆，提着刀跑到甲板边，稳住身体怒吼道：“混小子，你敢打坏老子的船，我杀了你的猫和小情人！”
伊维尔没理他，手猛地向上一抬，吼声更加凶猛……
他嘴角泛起一丝微微的笑意，开口：“出来吧。”
声音盖过了滔天的浪声，回荡在海面。
是温言抚慰，还是在召唤？
一瞬间，海面上平静了下来。
就像是根本没有掀起过浪涛，静谧德像安详熟睡的婴孩，波光粼粼，被晚霞镀上了一层妖艳的橘红色。
静得诡异。
仿佛是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里德主教将手杖往船头一竖，金色的光芒瞬间将几艘战舰包裹起来，就在这一瞬间，海潮忽然往后疾退……一直往后，一直往后……海底的某样事物，嘶吼之声前所未有地清晰，传到在场之人的耳朵里，只觉得遍体生寒。
“轰——”
一只巨大的触手，从海潮中探了出来。
看到这个触手的瞬间，里德主教脸色煞白……仿佛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骤然回头，将目光转到了伊维尔的身上。
他刚巧也将头转过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某种带着深意的微笑，仿佛很满意看到他的反应。
“这魔物应该早就死了。”里德喉结滚动着，哑声说出了一句话。
像是特意回答他的话，海中的魔物大吼一声，终于蹿出了波涛。
高高扬起的尾巴，睥睨众生的厉眸，巨大的触手，还有背后血红色的肉翅，仰首朝天，大声地吼叫，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天际，久久不散。
“相信你的眼睛。”伊维尔嘴角含笑：“这就是九爪魔龙。”
……
神殿里，满池子的圣水明净如水晶，在晚霞的映衬下散发出醉人的玫红色。
依旧白发黑衣的莉莉斯穿过长廊，慢慢地往新一代圣女沐浴的所在走去，她的容貌依旧如前，只是脸色，又苍白了一些，面无表情，手中轻轻的，仿佛挂在指间一般，拿着一把银弓。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那个纯净犹若初雪的罗马公主。
她轻轻地叹息……
这一天总算是等到了，很快一切就会结束，悔恨的，想念的，迷惘的，痛苦的……不用再背负了。
恍惚中记得，她曾经只是候补的圣女，在尘寰岛上，一切光环都集中在那个资质最优秀，聪慧美丽的下一代圣女，辛纱琳娜身上。
那时候的少女笑容纯真，满怀憧憬，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用我的引路光矢，为所有迷途的人指清方向。
——能在所有人都陷在黑暗中的时候提着灯指明前路，光是想就觉得好伟大啊。
曾经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莉莉斯不有自主地，弯起嘴角，一个淡淡的笑意凝聚在了唇边。
似是苦笑，似是嘲讽……
身为守灯圣女，最大的错误莫过于自己也迷失了方向。
她错得离谱，辛纱琳娜又何尝不是？
那这个女孩呢？她拥有了自己所有的灵力之后，会不会有一颗冷静睿智到可以看透一切的心？
已经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就快结束了，就是今晚……
……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在圣水中沐浴的少女从水面钻了出来，金色的头发滴着水，轻灵可人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红晕，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圣女。”
莉莉斯走到一边，她从水里钻出来，四周的侍女很快奉上了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
莉莉斯坐在池边的白色大理石椅子上，撑起了额头，静静地瞧着那边，看着那个年轻纯净的身体在白衣的包裹下越发玲珑动人。
制作这件衣服就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从东方来的最极品的丝绸，最灵巧的精灵，从极北深渊之侧采集的水晶和人鱼珍珠与纯白色冰晶橙花一起做成的头冠，还有从埃及找来的熏制衣服的蔷薇香料。
蔷薇也要选纯净的白色，香味虽然极淡，却丝丝缕缕不绝不休，风一掀起衣袂，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用这样的丝绸做成的衣服，自己像也有一件。
已经在柜子里锁了十年。
当初为了得到那件黑色的衣服，她还曾经用十二翼威胁过店主。
十二翼……萨麦尔。
当初从深渊里将这件兵器拿出来，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呢？
可是要不是这件兵器，她也不会认识那个人……
往事历历浮上心头，莉莉斯的嘴角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圣女……”眼前，那个脸上含着丝丝羞怯的女孩已经穿戴好，慢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麋鹿一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繁星一般璀璨的亮光：“你真美。”
“我？”莉莉斯哑然失笑，这个女孩怕是不知道，自己外表维持不变是因为早就没了实体，年龄算起来，已经可以当她母亲了。
“是啊……”她低低一笑，声如银铃：“刚才圣女在想什么？笑得很美……我母后在想父王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
骤然间，隐藏了多年的心事似乎在这个女孩天真的一句话中无所遁形，莉莉斯浑身微微一颤，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到了波光粼粼的池水上，将话题带了开：“丽芭，你还在思念你的亲人？”
即将成为新一代圣女的女孩面色瞬间黯淡了下去，手指拽着裙裾，轻轻地说：“我很想再见他们一面……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
她从六岁到这个神殿里，进行与世隔绝的圣女修行已经整整十年。
“成为了圣女之后，你要回到法洛斯灯塔。”莉莉斯站起身来：“你可以顺路回去见他们一面，但是丽芭……你要记住，守灯圣女要维持一颗不被任何情感侵蚀的心，这样才能在任何时候都不被迷惑，选对方向。”
丽芭低下头，没有说话。
“就算你见到了亲人，也不可能再拥有亲情……”莉莉斯轻轻叹息着：“最好，不要去看吧。”
丽芭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莉莉斯摩挲着银弓，手再次在弓上紧紧地握了一握，拿起她的手，将弓塞进了她的手里：“三种箭怎么用，应该有人教过你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这根银弓的主人。”
丽芭接过银弓，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一种是天罚箭，诛杀罪人，力量强大，不可擅用。”
“第二种是引路光矢，代表创造和守护，可以净化邪气。”
“第三种……”莉莉斯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迟疑着，终于还是开口：“第三种叫渡魔箭……也叫炼化矢，需要强大的灵力才能射出，可以将罪人直接送到……炼狱，神魔之狱。”
丽芭静静地听完，正要说话，忽然浑身一颤，眼前莉莉斯也是一样的表情，她才迟疑着，回身指着远处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圣女，我好像感觉到海边，有一股很强大的邪气……”
莉莉斯脸色也透着苍白，伸出手：“丽芭，把银弓给我。”
丽芭愣了一下。
“这是我作为法洛斯守灯圣女的最后一天，绝不让魔物猖狂。”莉莉斯说完，拿过银弓，转身沿着走廊跑远。
丽芭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眼见四周的人都避开了，在池边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声幽幽叹息，回荡在水间，带着透骨的冰凉和森寒，如此清晰！
丽芭浑身一颤，转过身看向水池：“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