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白仨儿早早地便拱进了暖被窝内。
白日里头明明是烈阳高悬的,偏是临近夜里时,暴雨急骤而来,前面一点子预警都没有,诺大的雨点子哗哗直掉了下来,让人没个防备,连带着周糟气温亦急降而去,似又回到了最冷寒的日子。
原她还想着用过晚膳便过园子里瞧瞧那新移过来的花种的,这会子冷得亦没了那个心情。在暖池那边沐过浴,便歪在了床榻上,屋里自是暖得很,这一时半会的也睡不着,便让知柳找了本闲书来翻看打发着这时间。
她夫君午时回来陪她用了膳,又让王爷叫去送那几位小姐回府去了,回来后又上了月华楼,三兄弟待在里头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不知又想捣弄些什么!
她手捏着书,半歪在床头,右手支着额鬓,青丝散在身后,几缕绕于肩头,淡蓝的绣花被褥搭盖在身上,淡紫的纱账微松,垂落在旁。
说是想看本闲书打发时间,却是半天都没个动响,就这样出了神。
今日发生的事儿,她已听宝福说了。他主子授的意,让他有问必答的。
底下的奴才们是不敢多嘴嚼舌根的,各自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儿,依旧如惜。只是那水榭苑自此以后,怕是不会再热闹起来的。
王爷今日这一出败了下去,二太太又搬进了慈佛院,偏偏还就让王爷给放过了。是念着惜日的情份么?
只是不知他们几兄弟为何对王爷提的亲事如此反感了?
“这脑袋瓜子又在寻思什么呢?”白仨儿惊得寻声望去,见着了她的夫君回了来,衣袖间染了几处水印子。
“你淋着雨啦,还不快去换件干爽的衣裳去!”
蓝朝铬一笑,“娘子这是在关心为夫么?”他只站在床沿边,垂首看着她。
“呸!你就美去吧!”白仨儿直起身子,将手中的书卷朝他丢了过去,“莫不是怕你病了去,到头来还不得烦着本少奶奶在旁伺侯着!”
“娘子这话说得,真真是伤透了为夫的心呐!”他摇首唉叹,稳稳接过她抛来的书,移步去了偏房暖池。
她在后头看着他移去的背影,不由“嗤”的笑出了声。
蓝朝铬带着沐浴过后的淡淡兰花香搂着白仨儿躺在床榻上,轻抚着她的背。
“不问我都在做些什么吗?”
“问了你会说么?”
……
“有些事儿能对你说的!”
白仨儿不语,静静的缩在他身侧,小手拨弄着他里衣的襟口纹理。
既然他开了这个口,那定是有事儿要告诉她的。
“今日二娘不惜与爹反目,帮着三弟逃过这门亲事,你可猜出,是何意?”
“一个女人经年不得丈夫欢心,如今突然又见往年柔情,内里之事,定是不会这么简单的,怕是王爷想借着二娘之手,促成这门亲事儿而为之的。一旦事成,二娘便又会被打入冷宫之中!”她低低轻语。
“二娘不是愚蠢之人,接衍一想,便明了其中之理。王爷摸清了女人的性子,却是忘了,当一个女人心灰意冷之时,即是他做了再多的讨好之举,亦是无补于事的!”
他的胸口因着闷笑而轻抖,“你猜得一点也没错!”
“为何你们如此避忌王爷说的亲事儿呢?”她抬首看他,问出疑惑。
他亦垂眸看向她,“你没发现么?那几位小姐的身份?”见她不明所以,又道:“爹选的人,全是朝廷高官家的小姐们……他在向朝廷示好呢!”
没等她再次问出口,他便缆紧了她的腰身,压低了嗓音道:“除却皇室濮阳一门,其余六大世家都是各守其地,互不干涉的,即使是相互通婚,所选之人定是庶出的,非主位者嫡亲,没有实权在手的。
即是联姻,亦是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爹当年娶的正妃,大哥的生母---文俊公主---与皇上是同母所出,亦是深受皇上宠溺之人;二娘是达贺亲王府的小女儿,亦是唯一的一颗掌上明珠,备受众人痛宠。”
“身份如此矜贵,何以会委身……”未等她说完,他便以拇指轻轻抚弄她的红唇。
“文俊公主下嫁永宁王府两年,亦无所出,偏在那时得了爹在外的女人已有身孕的信儿……”
白仨明了,“情急之下,便拉了自糼相好的小表妹过来!”
“嗯,文俊公主开了口,皇上再向达贺亲王府施压,再是怎么痛入心坎,亦是要放人过来的。如此一来,在外的那个女人便没了活路。”感觉到她微抖了下,轻笑一声。
“你可知,爹初时看中的是谁?”
她惊叹一声,“是二娘?!”
“呵呵,你真是越发聪明了呢!”他轻弹了下她的眉心,“只是那时二娘才十三岁,本想着等两年再去提亲的,却不想,竟让文俊公主抢在了前头,请皇上指了婚。两年来不孕,后又让公主知晓外头的女人有孕一事,乱其阵脚,终是如了他的愿,娶回了心仪之人!”
“想不到你爹,竟是恁的大胆,为红颜不惜算计皇家的人,若是让皇室知晓了,可是灭族大罪呢!”白仨儿为其痴心敬佩,“那何以会与二娘变成如今这局面呢?”
“上一代的恩怨了,咱们理不得那些的!”
白仨儿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那你又把你爹的陈年旧事儿翻出来说与我听?”
“我这不是瞧你没个睡意么,想着说点子事儿出来给你当故事打发时间的嘛!”他对她一挑眉角,笑得贼兮兮。
白仨儿想掐他胸口一把的,却是没掐进肉里,只捏起了他的衣褶子。这厮,皮恁的厚!怒起,握着小拳头捶了下去,又引来他的一阵闷笑。
“这与你三弟的婚事儿有何关系?”笑死你好了。
“才夸你聪明呢,这会子又不会转弯了么!”他伸手握住她乱挠的小手,“爹所选之人,由他开始,便全是与朝廷脱不开关系的,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是其一;另一边怕是世家与皇室的关系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借此来与之划清界线,以表忠诚!”
“所以,你爹才如此反对长空家与我们白家的女儿嫁入府来?!”原来是有着这么一层关系,难怪会不惜暗里下绊子了。
“嗯!三弟若真娶了哪个官家小姐,那他这一生便脱不开朝廷的牵绊了。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三弟定是要因着这层关系而帮着朝廷的,由不得他了。”
白仨儿一听这话,撑起了上身来蹙眉看他。没让她再开口,他便起身扑倒了她,顺手扯落了纱账,遮了满室春guang去……
外头夜雨依旧寒冷异常,飓风吹得树枝声声作响,合着诺大的雨点声凑出沙沙森森的曲调;廊上的官灯亦跟随着摇摆不定,旋转了开来……却是丝毫不妨碍室里的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