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置俘

第二天，赵端召集几位首领道：“宾州城小地狭，不宜久居。这个地方还是留给完颜宗室镇守，我们这就回去吧。”

萧末一楞道：“回去？现在？需要这么快么？”

赵端道：“我们在这里的将士在汉村有家室的也不少。辽人虽败，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趁着辽军还没有大动作，让大家回汉村休养吧。那边的条件，毕竟比这里好多了。”

萧末冷笑道：“赵老大，你是要避嫌吧！我看女真人待我们并无罅隙，双方更无猜忌。你这样是不是太小心了？”

赵端道：“等到有了罅隙，再想弥补就难了。眼下我们的力量不足以自立，还是呆在完颜部眼皮底下老老实实过生活比较好。我已经请示了都勃极烈，说汉部男儿多思家园，他已经允许我们回会宁了。明天斡鲁赛就会过来接手宾州。”

此战汉部共俘虏了一千八百多人，其中六百人编入行伍，其余或为农，或为工，或为工兵后备。

赵端回到会宁汉村的时候，除了本村以外，周围另有三个村子炊烟飘起，诸村错落，一派热闹。

杨流芳出来接他们，边走边道：“我们汉部本村坐西北而朝东南，经过扩建后可容三千人，此外有八村环绕，因其所在方向分别是前、后、左、右，东、南、西、北。每村可容两千人。将来若把九个村子连成一气，可以构成一个容纳五万人的小城。不过这大概要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赵端道：“那现在共有多少人？”

杨流芳道：“我初步计算过。现在大概有三千了吧。除了战俘和部民刚刚买来家眷，还有不少逃奴——你知道的，我们汉部无奴隶，女真豪强的许多奴隶忍受不了，就多往我们这边跑。不过我也只收会说汉话的。”

欧阳鼎笑道：“年中时我见大兴土木便觉奇怪，不过现在看来，倒像你早就知道今天情形一般。老大，你不是真会什么武侯神算之类的本事，能知过去未来吧？”

赵端笑道：“我说我有，你信么？“

欧阳鼎笑道：“不信！”

赵端道：“辽人甚是失策！这几次调兵遣将，每一次都透露出中枢决策者的无能！若他们一开始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压来，只怕我们现在早被碾成粉碎了。可他们倒好，军队是一点一点地派，败仗是一个一个地打，人力财力一点一点地往这边送，简直不像来杀敌，而是来资敌！就像发现山间出现幼虎，却先派一头猪来，被吃了；再派一匹马来，也被吃了；再派一条猎狗来，还是被吃了。等到他们醒悟过来要全力出击的时候，幼虎已经变成猛虎了！”

众人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次日，赵端与杨流芳走在村中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些俘虏衣裳褴褛，住的地方环境极差；同时，汉部原居民看着这些衣裳褴褛的俘虏，则都有些不愿与之为伍。

赵端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呼唤张老实和孟胜两人上来问道：“张老实、孟胜，我问你们，在南京路，你们是什么身份？”

张、孟两人一怔，那时候他们一个是头下户，一个是农奴，身份低贱。而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为汉部的头目了，一般都不愿意提过去的事情，哪知道赵端会当众问起。

赵端见他们没有回答，大声道：“为什么不回答？好，我先说，在南京路上，我只是一个奴隶！”

此时，围过来的俘虏渐多，听了赵端的这句话后喧哗起来。张、孟二人则面面相觑，都很不理解，不懂得赵端为何要自暴昔日之短。

赵端道：“你们为何不敢说？是为过去的事情感到耻辱么？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敢直言自己的过去，也并不以那段经历为奇耻大辱。为什么？因为当时我做奴隶是被迫的，那不是我的本心！我身是奴隶，可我的心不是！身份上的尊贵并不是真正的尊贵！人格上的尊贵才是真正的尊贵！人最怕的不是被迫做奴隶——因为那总有翻身的一天。但如果心被奴化了，那这个人就完了——甚至他的子孙都将完了！”

那群俘虏听了这些“奇怪”的话或感讶异，或感不解，或者干脆就是一脸的麻木。但张、孟等汉部民一年来见闻得多了，经历得多了，听了这番话却都若有所思。赵端本来就没打算这些俘虏会被他感动，他这番话，就是要说给汉部原居民听的。

赵端问张老实道：“老张，我再问你，两年前，你和这些人......”他一指周围：“有区别么？”

“没有。”张老实想了想道：“也许比他们还糟。”

赵端道：“那你觉得他们和我们一起，一年后会如何？”

张老实想了想道：“我想，会和我们一样吧。”

“不错。”赵端道：“他们现在是俘虏，但以后便不是了。等他们习惯了我们这里的生活，就和我们一样了。”对着俘虏群，赵端大声道：“大家听好，这里是汉部！我是这里最大的首领！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们就不是俘虏了！我会让你们有住的地方，有吃的东西，有穿的衣服，会给你们找事情做，只要你们足够勤劳，将来就会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一个有钱人。如果你们足够聪明，我还会让你们做首领！”

底下没有声音，过了一会，一个人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说我们不是俘虏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

张老实等首领听了这话都大大不悦，赵端却道：“可以，不过要等登记过姓名、领过了安养费再走。”

听赵端好像是说真的，那群俘虏的胆子又大了一些，方才说话那人又问道：“安养费？”

赵端道：“今天之内，我会发给你们每个人一小笔财物，大概够你们十天的生活。愿意留下来的，就用这笔小钱过活，十天后再发。不愿意留下来的，就用这笔钱回家去！不过，你们做了决定之后，就不能轻易改变。”

赵端指着东边那个村子道：“待会你们列队到那边去，那个村子将会腾出来给你们住！你们登记了姓名，决定了去向，就可以领东西了。”又对汉部众人道：“好好照顾他们，他们和我们当初的处境是一样的！而将来，他们或许会成为我们的朋友，或许会成为我们的亲人。”

俘虏们将信将疑地由几十个工兵领了过了。汉部许多人都在赵端等首领的动员下上前关心，拉些家常，一路以来患得患失的俘虏们都渐渐安心。

东村已经备下了杨流芳和林玲带人准备好的衣物，由顾大嫂带领着六十个人，分二十组派发。

每一组三人，一人负责问话，一人负责登记，一人负责发放衣物。问话十分简单：姓什名谁，是否愿意留下，是否识字，以前做过什么工作。问话人又打量了被问者的体魄，然后告诉登记者。

由于有秩序，登记和发放物资的事情进行得很快，五百六十几个人只有二十几个决定离开。留下来的人或是因为苟安，或是因为害怕汉部的人说话不算数。不过看到汉部放那些人离开，留下来的人反而安心——毕竟汉部守住了他们第一个诺言。他们住进了炕房，每五人一间，每间房有一个汉部原居民陪伴着——一共是六个人。

此时已是十月，天气颇为寒冷，但房中有炕可用，住在里面无寒冻之忧。赵端在离开东村前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是俘虏了，而是东村的村民。”

赵端组织人连夜把登记的情况理了一遍，根据体魄、特长和经历把东村的村民分成五拨：其中一百人由华云留下的二十几个工兵种子分头训练作新的工兵；一百五十人归孟胜管理务农；琉璃屋与锻造所各得五六十人；一百人将派发到煤场、矿场做工；剩下的人到蒙兀儿的牧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