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无言的结局（下）
看着泰尔的巨斧硬生生在那身影面前停下来，杨科不由生出命途多舛的感叹。
之前，是泰尔突然挡在了他面前，将他从柏克的手下救出生天，这次竟然又是在差不多的情况下被一名陌生人救下，莫非今天真是他的黄道吉日，总能在关键时刻得遇贵人？
突然出现的这人身形很瘦，年纪也不大，虽然身上冒着白色的战魂之光，但看上去却颇为文弱，而且他身上既没有武器，也没有装甲，那件粗布衣裳甚至连制式布衣都算不上，只是寻常农户所穿的普通衣服。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敢面对泰尔的巨斧而毫不退缩，而且真的成功地阻止了他。
“波尔德？你怎么来了？”泰尔吃惊地看着他。
名为波尔德的年轻人神色淡淡地说，“我为什么不能来？相比于你，他们才是我的同类！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会挺身而出？”
“当然了，你不是我，你甚至已经算不上一名战士，因为你不配！因为你已经忘了战斗的意义……”波尔德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这些话已在心里压抑了几十年，不吐不快，“你说过你不愿活在肮脏恶臭的阴暗中，不愿与曾经的战友为敌，如果有人能够打败你，你会心甘情愿地死去……我本来已经信了，甚至一度认为你很坚强，你是为了能尽量挽救我们这些人的生命才不得不苟且偷生，但现在我明白了，你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其实正是对软弱灵魂的一种掩饰，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怕死！你是个懦夫！你不配拥有野蛮人的血脉……”
“住口！”泰尔怒喝道，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矿洞中，轰然如雷。
“泰尔！你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们！这是命令！”柏克疯狂地叫着，虽说空气中浓重魔气能帮助他恢复法力，但也经不住像现在这样不间断施法啊，在坚持了近半分钟后，他的法力已经开始吃紧了。
“没错，服从命令是你掩饰自身懦弱的最好借口，哪怕你服从的对象是个已经毫无人性可言的恶魔。”波尔德冷冷一笑，“如果你要杀了他们，就先杀了我好了，其实在三天之前我就应该死了，就算你现在不杀我，我也不会再留在你那个所谓的‘庇护所’里，现在我只要见到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泰尔看了看他，又看看在尤娜的箭雨下左支右绌的柏克，低喝一声，再次飞跃而起，目标直指尤娜。
眼见泰尔飞身跳离，波尔德脸色变了变，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杀得好！你终于也明白了，你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死吧，都死吧，死了就解脱了！哈哈！”
泰尔落地后顿了顿，却没有对一边后撤一边急射不止的尤娜展开进逼，而是再度高高跃起，落到了柏克面前。
“你干什么？转过身去战斗啊！你想死在这儿吗？”柏克被这墙一般的身影一挡，不由喘了口气，但随即又嘶叫起来。
“是的，我想死了，波尔德说的对，既然我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那就让我解脱了吧。”泰尔用平静无比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也想死，可以留下来陪我。”
尤娜的组合弓仍在喷泻着火力，只是每一箭都被泰尔宽厚的背脊挡了下来。尤娜的攻击力何等之高？没几箭的工夫，他背部的盔甲已变得破碎不堪，箭镞如同钻头般深深扎入血肉中，发出嘭嘭嘭的声响，激起漫天的血雾，透过血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血淋淋的肌肉在疯狂蠕动，这是灵魂之火的最后挣扎！
看到这一幕，杨科简直无法想象泰尔在经受何等的痛苦，然而他的神情依旧沉静如初，仿佛中箭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尤娜刚才一直专注于战斗，没留心他们的对话，但此时也明白了些什么，慢慢停下手来。
哀莫大于心死。
柏克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无比的愤怒，“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我的佣兵，你的命我说了算！我让你死你才能死！”说着他用力地拉扯着泰尔的腰带，试图拉他回通道，然而以一个巫师的力量，又怎能拉动野蛮人分毫？
泰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头对波尔德说道：“答应我，出去后帮我找到莫菲，留一句话，就说，我们的约定看来是无法完成了，原谅我，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原谅柏克，他其实一直很想念你……”
“不要提她！不要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跟我走，这些人我们不杀了……”柏克仍在徒劳地拉扯着泰尔，声音依旧尖锐刺耳，然而若仔细分辨，却可听出语气中带着几分虚弱，甚至是……哀求。
“答应我！”泰尔只是盯着波尔德，重复道。
“我答应你。”波尔德郑重地点头。
泰尔点点头，望向了尤娜，不语，但尤娜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璀璨的火虹中，一支箭矢钉上了泰尔的心头，他似乎笑了笑，然后推金倒玉般栽倒在地。
柏克呆呆地看着他，清晰地感受到意识海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没错，身为寄魂佣兵的雇主，他能感受到仆魂的破碎，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有点像……心碎的感觉。
“莫菲……莫菲……”战魂既碎，泰尔已经不再是一名魂战士，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心脏被击穿的普通人，他躺在地上，似乎看到了什么，喃喃地吟了两声，然后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再也没挪开。
柏克就着泰尔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只有尸体和满地的污血，但他的目光也定住了，在那片污血中，他分明看到有一个女人在叹息和默默地流泪。
“莫菲？”柏克伸出手探去，突然浑身一震，胸口的位置突然多出了一截箭尾。
对柏克，尤娜当然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
灵魂撕裂般的疼痛中，柏克似乎看到血污中的莫菲在对他说些什么，可惜无论怎么听，都听不到她的声音，柏克努力地伸出手，想最后***一下那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容颜，可那张脸却突然模糊了起来，仿佛被石子击碎的水面，化作了片片散落的涟漪。
莫菲，等我！……这是柏克最后的一个念头，恍惚间，他伸出的那只手上似乎有某种光芒闪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归入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