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这个凑热闹的人算上，今日也算是阖府小字辈全部去到族学的大日子，因此，府里的长辈们有志一同地推却了应酬，均在用过晚膳后，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主院正厅，笑说是要考教孩子的课业。
完美地把自己定位成乖巧伶俐的孩子，并为之努力。我坐在祖父的腿上，尽责地玩着手指，不时地回答祖父关于学堂好不好之类的询问。又不时娇憨地奉上两句恭维话，把祖父哄地高高兴兴，乐呵呵地抛却了为相者一贯的威严，专心在我面前作一个慈爱的祖父。
几个哥哥们也早已到了正厅，这会儿正借着难得的机会，在各自的母亲身边撒着娇，待到在府里的长辈俱都到齐之时，作为男儿是不能如此娇气的。只待父亲到来男孩子们就要有杨氏男儿的担当，是以，这个时候，才正是老少俱乐，喜气洋洋！
待所有人都已坐定，祖父也咳嗽一声，摆上正色，该是小辈们问安了。因着女眷们早已向祖母问过安，只父亲领着叔父们向着祖父行过礼即可。而大哥先前在父亲进门时已去拉了几个哥哥，二哥此时上前要把我叫下祖父的膝头，与他们一起行礼。
依着祖父的意思，怕是不会让我下去一个个行礼的，但我心里明白，杨氏众人宠归宠，该有的礼节是万不能省的，否则，日后被有心人知晓，也不知会怎样编排。
我在祖父怀里一个劲地挣扎，扭动着小身子就要从祖父膝上滑下。吓得祖父赶忙放开我，由着我下地，晃晃悠悠地向着二哥挪去。
眼看着我行到了距离哥哥们不远的位置，二哥眼明手快地向前几步，拉着我的手跟哥哥们站在一起，把我安置在他们中间。看着哥哥这么贴心地为我着想，忍不住就冲着他们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哥哥们也一个个都回我个暖暖地笑。这种下意识的行为，又让长辈们老大慰怀了一番，都在那里说我们这几个小辈友爱谦恭，是福气等等。
在大哥的带领下，我们向主位走了几步，到了下人提前铺好的团垫处停下，“孙儿们给祖父、祖母请安！”旋即向着祖父母跪下磕头行礼。
祖父并没有如往日般免了全礼，急着让我们起身，而是端坐在主位上。待受全了我们的礼，才肃声吩咐我们：“恩，免礼起身吧！”
之前听到母亲偶尔透露的一些风声，我隐约知道今日对于我们尤其是哥哥们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说不定就会关系到日后在族中甚至在大乾朝堂的地位。因此，我与哥哥们起身后，没有到母亲或是别的长辈面前撒欢，只和大哥二哥拉着手，一起在祖父母身前站定，以便能够好好聆听教诲。
我想知道这个日子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居然能够在年岁这么小的时候影响到哥哥们的前途，又有些紧张可以见证这么重要但在别人眼里我不会记住的时刻，拉着哥哥的手便有些颤抖。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大哥首先转头看向我，手下使劲，眼里现出紧张，嘴一张就要开口。恰巧二哥也侧头，先是瞪了大哥一眼，止住了他的动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示意大哥不要开口，一切自有他来说道。接着面上现出忧色，靠近我的耳边，低声问我：“妹妹，你可是紧张了？”
我也低声回道：“二哥，祖父今天怎么这样严肃，小小有些害怕。”说着又往二哥身边挨了挨。
“恩，今天是各位长辈要考教一下你阿哲哥哥他们的课业，二哥以前在刚上学时，回来也是要这样的。不用害怕，祖父只是因着这事情比较重要才会板着脸，与你其实是不碍的。若是小小你实在害怕，去母亲那里也是可以的，不必与我们在一起的。”二哥安慰我。
“二哥，小小不怕了，小小要与你们一起。”我把二哥的手攥的更紧些，赶紧答道。只是有些紧张而已，更多的还是激动，这么有意义的时刻，我怎么能不想亲身经历呢。
“那你跟着哥哥站着就可以了，如果没有人问你，你就不用说话。这次主要就是测试你五哥哥和阿哲哥哥的资质，我们只看就好。”二哥接着提醒，又跟大哥点点头，大哥也就安了心，转过身去站好了。
“轩儿，领着你弟弟妹妹们到一边去吧。竖儿、哲儿，你们两个向前站一些，好让祖父考教一下你们的功课。”祖父在主位上发话。
“是!”五哥和阿哲哥哥听了祖父的话，走了两步，两手垂在身侧，恭谨地站在那里静候祖父训导。
我记着二哥的话，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跟着他们让到旁边，安静地站在原地没动，和四个哥哥一起看着他们。抬起头向着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长辈们也俱是态度肃然，显示出对此次事件的重视。我又想，既然这是大家心知肚明地测试家族孩童资质的时刻，那我稍微再显露一下自己的聪慧应该可以更加地加深宠爱吧，只是这个度却是不好把握。
“你们两个今天都去了族学读书，那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啊？”祖父开始发问了。
话音落下，就看到五哥和阿哲哥哥愣了一下，转眼却又反应过来。相互看了一眼，貌似是在决定谁先说，最终由五哥回了祖父的话。
“回家主的话，今日我与阿哲始入族学，初入学不分年龄资质只入黄班，这些人按理已在黄班读了不少时日，却还没有入得玄班，因此，我二人即便刚刚入学，却也如四哥一样没有发现什么资质上佳之才。”
“是的，家主，旁支学童倒还好说，虽资质勉强，品性还有我们杨家的风范，知道努力上进前来附学的却没得一个像样的。尤其今日见到妹妹去了族学，一个个竟只知道巴结，便是到了该读书的时候，都还是眼角频频向着妹妹扫，可见半点心思不在书本上。”阿哲哥哥接上五哥的话，补充道。
听了两个哥哥的话，我不由惊叹，杨家得宠的孩子果然都是了不得，除了我这占了稀罕的便宜，其他的哥哥虽是嫡出贵重，想必也是各有因由。只看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五哥，这会也是能说会道，就能窥视一二。更别提阿哲哥哥六岁稚龄，不仅言语条理清楚，更难得观察细致，就资质而言，光是依我看来，怕是就要比我哥好些。难怪只有五岁就经府中长老一致同意提前去族学，这提前去族学的先例是二哥开的先河，阿哲哥哥便是这第二人。
怪道世家大族人人俱是人精样的人儿，这只一个杨府就出了这么几个厉害的小人儿，四哥的年岁是最大的，基本也是资质最平庸的，却也入族学不到半年。这些哥哥平日里显不出什么，这时却能够各自发挥，真是可畏！不过，还有些问题我还是很有疑问的。
“二哥，四哥是什么时候被祖父问过话的，小小怎么不知道？”想着二哥名气比较大，又一向以文见长，我便小声询问二哥。
“是在你生辰之前的一段时间，那时府上比较忙，又只有阿易一个，是以没有这次这么多长辈参与，场面也就没这么大。你那时整日里光知道睡觉了，怎么会知道呢，呵呵。”二哥说着笑了起来。
“二哥，你怎么能笑人家。”我撒娇，“那这是要做什么啊？二哥你跟大哥三哥也被祖父考过吗？”
“那当然了，妹妹你是不知道，想当年大哥有多么了不得，你大哥我的功夫那是被师傅大大赞过的。纵是我觉得读书读的那么好也没什么用，阿澈的文采真真是非常好的，四岁半就跟着我一起入了族学，纪学士说的收他入门就是在那年。阿琪么，差一些，但是也是个伶俐的。阿澈，我没说错吧？”大哥看着我与二哥说得热闹，忍不住插嘴，无意识却习惯性地问了二哥的意见。
“倒是没错，只是大哥你还是没有完全回答妹妹的问题，还有就是声音稍微高了那么一些，过会子你就等着阿琪跟你评理吧。”二哥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
“啊……我忘了阿琪就在旁边了，真是晦气！”大哥面色发苦地说道。
“扑哧”，看到大哥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想引得母亲往我们这里看了看，赶紧把嘴捂上了。
“妹妹，你看祖父刚刚问了他们入学的感想，实际上这入学观察周边的同窗是很重要的。若是能够在同窗之中挑到可造之才，有很大可能那就是日后的同伴了。”二哥说着停了下来，摇摇头，“恩，你可能还不懂得，说这个却是早了些。”
二哥把刚刚被我松开的手拿起揉了揉眉心，站在那里想了想，接着说道：“这么说，其实这就是在同窗里找出能够看得上眼的人，以后能够一直在一起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二哥这吗苦恼地想用我应该能够听得懂的话，来把挑选有资质的人解释给我听，心里大为感动，复又拉了他的手，晃了两晃。
“恩，就是找个玩伴，对不对？”我天真地问。
“对，就是这样了。”
“那二哥，黄班是什么？为什么今天在族学里小小没有看到你跟大哥三哥呢？”
“族学里按着学生们的水平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班，你今日去的是专门用来给刚入学的人读的，就是最简单的黄班啦，最高的是天班。一般说来，等在族学读完了天班之后，就可以去考国学院了。二哥是在地班，大哥和你三哥是在玄班。”
“咦？为什么大哥比二哥你还要低？大哥明明就比你大么。”在我看来，这倒真是有些不合理，即使二哥读书天赋再高，没道理在族学里比大他两岁的大哥高一级，顶多也应该是同级。
由于我们压低了声音交谈，大哥本就竖着耳朵在听，这下子更是急忙抱怨：“妹妹你是不知道，咱们杨氏的族学，跟别人家不一样，很是开明。不过，也有一个我就觉得很不合理的地方。唯才是举没错，正是这样，才能让你二哥八岁就升到地班。可是咱们族学重的是文才，像大哥这种武功人才却不在那个‘才’里，因此，文才过不了关，大哥只好在玄班里待着升不上去了。”
看来大哥这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根本不管我能不能听懂，就一股脑全都讲了出来。
“大哥，那祖父不是还问你们觉得族学怎样吗，你可以跟祖父说说呀。”不过我本就有意多了解一些，自是状似无意地引诱大哥多讲一些。
“唉……祖父问的时候，我刚入族学，哪里能知道这些，等我知道的时候，我也去说啦，却被祖父跟长老们训斥了一番，只让我去跟阿澈多学学，莫要整日思考这些没用的。你说气不气人？”
“为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妹妹你看，唯才是举么，武才也是才啊，凭什么文才可以加速升学，我练武厉害却不能够？明明就不公平，妹妹你说是不是？”大哥一脸焦急地问，好似找到了知音，迫切地想要有人认同。
“大哥，你是杨氏这一代的嫡长子，以后肩负的是整个杨氏。当然要多多读书入仕，以扬我杨家的风致。”我正愁两岁的年纪没办法给大哥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二哥就先劝导了大哥。
“可是阿澈，你明知道我对读书就不擅长，再说，咱们杨府有你就可以了，反正你文才那么厉害。我刚好也没有兴趣整天读之乎者也，况且好好学武也是可以报效朝廷的。”
“大哥，弟弟自是会努力向学，以期能够支撑起杨府。大哥你以武入仕自然可以，只是这个武却不光是武艺，而是武功。你练就一身好武艺，将来上了战场能有有保命的倚仗是好事，可你仅仅专注于练武，却不读书，在战场上还是没有胜算的。大哥，我们杨家的地位，决定你的用武之地是战场武将，而不是江湖侠客。所以，书，你是必须好好读！”
“阿澈，我也没说要去闯荡江湖，可打仗有身好武艺不就足够了，读书有什么用么？”大哥还是糊涂着，并没有想明白上战场和闯江湖有什么不同。
“大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靠的是军队的调度，而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这就是说，战场上的制胜之道是兵法。倘若大哥你能够熟读兵法，而不是空有武艺，你早就能够升到地班了。不，即便是你没有武艺，只要兵法娴熟，在战场上磨练些时日，那也是栋梁之才。”
“真的吗？我还以为练好武艺就可以了呢。”大哥咧嘴道。
“当然，不信你去看些史书，里面凡是历史上有名的将军，不论哪个都是重在兵法。不说别人，只说咱们杨家的先祖，你该是知晓的吧。”二哥认真地建议大哥多去翻看基本书。
“有道理，那我回头去看看是不是这样的，若是真有其事，我就多去看些兵书好了。”大哥果然听进了二哥的话。
看着二哥把大哥这迷途的羔羊导入了正途，三哥跟四哥俱都眼含崇拜地望向二哥。可我怎么总觉得二哥那看似正经的样子，都有拐骗小孩的嫌疑。不过，为了我这乖妹妹的形象，我还是很有道德的没有将疑问宣之于口。毕竟，从大局来看，让大哥多多看书是一件好事么。
我们在这里聊的开心，我也顺便弄懂了些事情，那边祖父的问话也快要完了。我心里顿时一惊：怎么这么快，我都还没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在这次出些风头呢。
“好了，你们的观察还是很仔细的。现如今黄班里没有什么可造之才不妨事，待到你们两个与易儿升到玄班，再去挑人也是无事的。”祖父面上带笑，可见对于五哥和阿哲哥哥的问话结果比较满意。
“是。”
“那么，你们两个就把今日在族学里读的书背给我们听听吧。”
祖父已经说了这样的话，我也只好看情况再定到底要怎么发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