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个温润的声音接上了包子褶仆人的话:“姑娘,洛某谢姑娘相救之恩。敢问姑娘,洛某母亲现在在哪里?洛某可否带父亲尸首离开此地?”
三十七对洛公子微微笑着,缓缓地说:“公子母亲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至于公子,不可离开此地。”
洛公子的母亲——漪儿夫人在哪儿,三十七真的不清楚,碧落宫房间不少,三十七一时也想到爹爹会把自己这第三十四个“娘”安置在哪里。
至于洛公子,他真的不能离开此地。雇他们杀人的客人是说不要他的命了,可没说就这样放过他。就算是因为做生意要诚信经营这一条,也不能放了他。
不过,三十七还是对洛公子微微笑着。
同时的,三十七在心里骂自己:你没有欠了他银子,不用觉得对不起他。
洛公子很是淡然,他想到了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吃力地拱手作礼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在下知道现在布置悼奠堂,为父亲祭奠是不太可能的,只望姑娘能行个方便,让在下为父亲守灵一夜,明日能草草下葬,暂且入土为安。”
“守灵?”碧落宫没有这样的风俗,三十七不太明白。
洛公子暗想:自己被被点了晕穴弄到这地方来,难道这是个连“守灵”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方?还是人家有难处,不方便同意这样的要求,毕竟自己现在是个“阶下囚”啊。
要知道,就算现在这些杀手把他父亲的尸体扔到山崖里去,对于作为杀手的他们,也是天经地义的。
你见过杀手埋葬自己杀的人么?除非杀手脑子坏掉了。
所以他诚恳地说:“就像这位大叔说的,把尸体放在楼下,容在下在旁边守一夜就好了。”缓了口气,洛公子又补充道,“下在不会逃走了,何况大雾漫漫,下在又深受重伤,逃不走的。”
“在旁边守一夜就行?”三十七还是非常奇怪,人死了还守在旁边,不怕死人的灵魂不得安宁么?外面的风俗真是奇怪,不过,外人知道碧落宫“天葬”的风俗,一样也会觉得奇怪,不能接受吧。
“是的,还望姑娘能成全在下。”不知为何,洛公子相信,这位姑娘心地很好,应该会答应。
不过,他可能,应该,八成,大概,是相信错了。
三十七被他的语速感染,也缓缓地温和地回答的话是:“不行,今晚你得跟我在一起。”
听了这句话,仆人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乖乖不得了,我们的姑娘长大了,真是如狼似虎,一刻也等不得啊。
三十七叹了口气,转脸吩咐两位仆人:“把洛大侠给抬进来吧。”
这回,仆人的下巴快掉下,今夜都合不上不去了。
乖乖隆地咚,要当着一具死尸做么?看来我们的三十七姑娘真是饥渴到隆地咚的程度了,半夜把一位宫外面的落难公子强弄进自己房里!
为了讨好这位公子,还把这位公子死了爹弄进自己房里!她可是最怕死尸的啊!
……仆人震惊得不知该怎么想下去了,决定回家赶紧跟自己的老婆上chuang,床上好好说道说道。
三十七从袖口中掏出几个铜钱递给包子褶仆人,说句客气话:“真是麻烦两位大叔了!”
想了想,又掏出大约十几个铜钱来,递了出去,说道:“这些钱,你们买些红的东西吧。”沾了尸体之类不祥的东西,用些红的东西可以冲走秽气,这个也是碧落宫里的风俗之一吧。
两位仆人看到钱到手了,开心地点头哈腰,连称谢谢姑娘,下次有事还找我们一类的话。尤其是包子褶仆人,褶皱也消失了,成馒头了,连声说:“我姓包,姑娘下次有事,到长生殿找我,喊声包子就行,保管给你把事办妥当。姑娘记住啊,长生殿包子……”
三十七看着他,难得地会心一笑,道:“我不会忘的。”
仆人连声道谢走了。三十七看着坐在地上的玄丁,道:“丁叔叔怎么也来了?”
玄丁一指洛公子:“这小子功夫不是顶高,却是顶难缠的,你看我这身上被他捅的,你丁叔叔我怕你吃亏,小时候你就常常吃亏,你五岁那年那些小子骗你西边悬崖有灵草,能治你娘的病,你就傻乎乎的去了,结果被罚了吧?你六岁那年……”
三十七听到玄丁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说开了,直感觉头皮发麻。每当这种时候,三十七都怀疑玄丁不是“丁叔叔”,而是“丁大婶”。
为了要捉活的回来,玄丁吃了洛公子不少亏,所以在长生殿连说话都带着气呢。同时,也很欣赏姓洛的这小子。
听他说被洛公子“捅”了,三十七才注意到玄丁的衣服好几处都烂了,七根蜡烛和一盏长明灯的明亮的光下,可以看见衣服破了几处,血液凝结了,黑色的衣服成了黑褐色。
因为玄丁穿的是黑衣服,红色的血染在上面,不是很明显,时间长了,血色凝固,几乎就和黑色一样了。
这也是杀手一般都穿黑色衣服的原因之一吧。
“丁叔叔伤得重么?”三十七关切地问。
玄丁结束了从五岁起的回忆,把袖子一下子卷起来“重倒不重,这小子狠得紧,看看,竟然咬了我一口,咬住了就不松口啊,跟乌龟似的,要不是丫头你要活的,我一掌拍死他……”
三十七赶紧看了看,真有俩排深深的整齐的牙印,还有指甲的抓痕,身上另有几处伤口断面平滑,显然是剑伤,腰上一处玄丁已自己止血,草草包扎了。
这么温文尔雅的洛公子有这样狠?三十七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洛公子,眼皮一跳,难道自己低估了洛大侠的儿子?
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来,三十七对玄丁说:“丁叔叔,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这些药,内服用的,跟上次的一样,对伤势很有好处。”
“不行!这小子不简单。丫头,你有什么话对这小子说就快说了吧,说完,我把他带到我那去。要不,关到猪圈旁的空房里……”
“多谢丁叔叔,不必了。”
玄丁深深看了三十七一眼,大笑道:“你这丫头,该不会动了春心了吧?也好也好,你也不小了,这小子,我瞧着也顺眼。那我先走了,你们培养培养感情,培养感情,哈哈哈哈哈……”
碧落宫里没那么多礼数规矩,强者为王,像三十七作为宫主的女儿,又有点权势手腕,挑几个情郎也算不得什么的,有些比她小的姐妹,已收了好几个了。
玄丁走到门口,忍不住扭头说:“丫头,这小子功夫不一般,我给你把他废了吧!免得伤了你,我动手,以后,他也不会记恨你。”
“再不一般,还不是打不过丁叔叔,”三十七看着洛公子说:“丁叔叔告诉过他,他本要死,他的命是我保下的么?”
“说了,那时这小子竟然还不领情,说什么……”
“那不就得了,他方才谢过我的就命之恩,看来现在是领情了,”三十七可以想象他当时的气愤,一个有尊严和自尊的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生命是靠别人施舍的。
“他既然认我为恩人,自然只有报恩之理,没有加害之由。放心吧。”
竹阁楼随着玄丁的脚步先是微微向阳台走道倾斜,接着微微向楼梯一侧倾斜。
片刻之后,屋里安静下来。
烛火偶尔轻轻跳跃,屋中明亮而清凉。
三十七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杏白色外套,盖在洛大侠的尸体身上,先是把脸遮住的,遮住后仿佛看见洛大侠透过衣服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又鼓起勇气,把衣服拉到脖子下,让脸露出来。
所害怕的事物,还是在看得到的地方,稍微安心些。
洛公子静静地看着三十七折腾,等三十七在床上坐下了,又作了一个揖,轻轻说了句:“在下多谢姑娘了。”
“别说‘在下’了,你不嫌说着费事,我还嫌啰嗦呢。”三十七淡淡一笑,“洛泽麒,年十九岁,江湖侠士洛世阳和二十年前,人称江湖第一美女宋漪漪之子,十五岁起,便开始流连于勾栏脂粉之地,故武功稀松平常,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纨绔子弟。不过,我见到你第一眼,便知道这些资料全错了。”
洛泽麒勾起稍薄的嘴角,神情已经完全不是一直以来正派中带着无限伤心的样子。现在的他,似笑非笑,嘴角还有血渍,眼神中带着别样的媚意。
“小妹妹别在意,你们的资料没有全错,我的父母还是查对了。”
“是么?我又怎知你这句不是谎话呢?”三十七自动忽略“小妹妹”三字称呼。
“信则真,不信则假,世间的事,天上地下的事,均是如此。”
“洛公子说得很玄啊,你的意思是万事心头生,如果我认为世界不存在,世界便不存在么?如果我不睁开眼睛,世界便不会醒来么?”
洛泽麒觉得眼前这小妹妹很有意思,回答说:“如果你这么认为,要不就是你快成仙了;要不就是你离精神失常不远了。”
“可是洛公子你刚刚还说什么信则真,不信则假呢,好似这真和假全在人的一念之间呢,洛公子这样认为,是快要成仙了?还是快要精神失常了?”
洛泽麒听到三十七这样说,愣了一下,然后裂开嘴笑了,笑得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你相信灵魂么?”输了一阵,洛泽麒另辟战场。
“相信。”三十七很肯定地回答。
“刚刚听你的话,好像不知道守灵。”
三十七只在外面远远见过一次,确实不知道守灵是怎么回事,所以脸红了,但是仗着自己脸皮厚,别人看不出来。她笑了笑,很镇定地说:“确实不甚了解,正要向公子请教。”
三十七心里的盘算是:敢揭我的短,我请教,我不断请教,问到你也说不出!
“人死后灵魂不死,所以须使灵魂有个安顿之所,死后要建灵堂,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不知道。”
心中一惊,难道真不知道,这些风俗都不知道的地方是哪里?
“我们那有这样的风俗,”洛泽麒开始讲:“人死后,一般在死者家的堂屋中建一灵堂。在灵堂中守夜,就是守灵了。”
“灵堂是什么样的呢?”
“门边一般会贴上家人拟的挽联,如果家人拟不出对联,会请秀才代写,挽联一般是白纸黑字。灵堂门口会放下一个搭建出来的门框架子。一般由柏树枝叶扎成,同时镶嵌着各色纸花。
堂屋内正中央摆放死者棺木,棺木中死者的脚朝门头朝屋内,这是为了方便死者能顺着走出门。
离门近的,也就是死者的脚所在的棺木那头会摆上一个桌子,桌上供着死者遗像,在遗像前头会有很多瓜果与食物作为供品,桌子下一般放一个大火盆,用来装为死者吊丧期间焚烧的纸钱灰烬。
火盆两侧会有两个用以插燃烧蜡烛的器皿,火盆正前方会有一个用以插燃香的器皿。蜡烛与线香在死者下葬之前都不许熄灭。
火盆往里,即死者脚所在棺木那头正对下方,会放一盏桐油灯。这个灯很重要,那是给死者留下的长明灯。”
“为什么要守灵呢?”
“传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统呢?”
“呃……守夜其实说白了就是看护尸身,为防止意外,一定要有人看护的。”
“为什么要看护呢?”
三十七好奇地看着他,天真的眼睛天真一眨一眨的,如果不是为了争取她的好感,洛泽麒会一把掐死这个装天真的小女人。
“那些对活着有强烈执念的鬼魂,往往会过度执着于一件事,或者是报前仇,或者是完成心愿,他们会附在尸身上,伤害到活着的人,所以要有人看护的。”
“为什么有人看护就不会被附上呢?”
“因为有人看护,周围的阳气重。”
“为什么有人看护周围的阳气就重呢?阳气是什么?”
看着面前小妹妹样的女孩一眨一眨的眼睛,洛泽麒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既然自己还没有死,虽然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那么,但是,不要被“为什么”问死。绝对不要!
“这是道家的说法。其实在下不太苟同。
我想,最开始时,因为有人会有假死现象,看似没有呼吸了,没有脉搏,但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甚至从棺材里爬出来。这样的事情传开以后,亲人们便抱着一线希望,等着死者可能也会死而复生。所以一般把尸体放在家里,完全断定人死亡了,才下葬。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俗,传了下来。”
三十七没有再问“为什么”,沉默了下来。
嗟呼说话:安排男猪在第六章自杀,他要是胆敢不死,第七章小嗟呼我折腾死他。
男猪:大家别理他,作者有病,见不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蟑螂见了翘触须的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