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桑格,据说今年二十三岁了。
之所以要据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纪,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确切的年纪。
我是个孤儿,家人都被杀了,亲生父母背着我行路时被人用刀砍成了很多块,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的养父母在两人四散的尸体下发现了我,我那时看上去像两岁又像一岁,他们便认定我已经两岁,于是那一年我两岁,父母是蒙城郊野普通的牧民。
十一岁那年,翰宫招收宫人,我兴冲冲跑去报了名,一下子就通过了。
入宫后,我被安排到了鹰所,每日里跑跑腿打打杂,勤快无比,渐渐地得到重视。
二十岁那年,我成为司鹰,手下掌管大大小小十几个宫人。
随着我的升迁,家里境况开始好起来,父母年纪大了,我买了几个奴才帮着看管牧场。他们看着我,笑得欣慰,我也欣慰,我终于报答了自己的恩人,懂事以来我就一直渴望对他们好。除此之外,关于自己,关于我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内心里一片迷茫。
宫里偶尔也有宫女送些配饰给我,开始我新奇过,渐渐地开始受不了她们越来越多的殷勤,我就这样挺好的,非弄个女人回来碍手碍脚做什么?
遇见白廿澜,纯属偶然。
那是伏虎山秋围正式狩猎的第一天,大王行赏夜宴,膳饮司带出来的宫人不足,蒲坎便要各宫所抽调人手过去帮忙,我手下的宫人全部调不开,只得自己前去充数。
那晚,不管朝臣还是王宫贵族,几乎所有人都出现在夜宴场,宫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我一会儿搬运猎物一会儿抱着酒坛,满头是汗。
穿梭间,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你站这里挡别人路了,”我说。
她却似完全听不到一样,看也不看我一眼。
四周明明暗暗的篝火映衬着那姑娘小小的脸庞,五官不是很真切,一双眼睛却有着光泽般将人一下子吸引住,让你再也移不开眼,那双眼并不很大,却波光滟滟。
当时,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出神地盯着什么,我纳闷地顺着看过去,不过是几个宗亲罢了,其中一个一身红色猎装。
那便是我对白廿澜的第一印象,五官模糊,独独一双生机勃勃的眼灼灼得让人移不开眼,后来无数个夜里我都梦到了那双眼,注视着我,波光滟滟。
那晚很惊险,差一点就掉了脑袋,然而再回想起来,却只剩她,她摇着我的衣襟,脸上带着倔强,带着歉然,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却将一张小脸映衬得生机勃勃,她就那样看着我,双眸漾满神秘的光泽,轻轻地说,“廿澜,我叫白廿澜。”
大王下令即将返回蒙城的前几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到东山郡主帐下寻她。
经过很久的等待后,我一片空草坪上拦住她,语气里有些局促,“廿澜,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廿澜?”她愣了愣,“你认错人了。”
思绪有些转不过来,来之前我想过的可能不过是接受或者拒绝两种,她却给了我第三个答案。
我盯着她仔细看了一阵,终于了然,眼前的人从衣着到五官都与那晚是一模一样的,然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生机勃勃的活彩,她确实不是白廿澜。
“你可知道廿澜在哪里?”我问。
她摇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白廿澜就像一下子从翰宫蒸发了般再也找不到,我动用自己多年积攒的关系寻找,结果却是翰宫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从来都没有。
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梦么?
无数个黑暗的夜里,我对着自己苦笑。
我甚至特意带了把刀去试探蒲坎,“这是前阵子寻来的,想着总管会喜欢。”
蒲坎有位非常宠爱的小夫人,喜欢收藏些珍奇的物品,宫里人人知道他对这夫人的不一般,讨好他都是顺着这位小夫人的喜好。
蒲坎接了,抽开刀鞘,***寒光逼人的缝纫,不住称赞,“好东西,好东西!”如此把玩了一阵子,他终于将刀收了,“对了,你那妹妹可好?”
我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垂下眼睛,害怕目光中的热切泄漏自己的欣喜,“还好。”
那怎会是个梦?
又怎会有如此逼真的梦?
这世上就有这样的事情,仅仅一面,甚至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你却对一个人终生不忘。
苍天果然不负我,半年后我又遇见了白廿澜。
远远地,只一眼,看得并不十分真切,我却知道那是她。
她站在碧波池前,周围没有一点*的温暖,注视着一个渐渐远去的宫人,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楞楞的,很努力地理解什么的样子。
我看着她,一点点走近,碧波池内芙蓉尚未发芽,因了她,却胜过绝色妖娆的夏。
她忽然缓过神来,看到我,欣喜地上前,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一把拉住我的衣襟,双眸中波光滟滟,充满热切。
“请问,鹰所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