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河退走,书无香从怀中摸出一份精致信笺来,信笺之上有幅淡淡的水墨山水画,细雨清新,山色空蒙。书无香看罢,脸上便是一副淡淡的温暖笑容,心中想着他总是能弄出些新奇的东西。
只是信笺之内的那根茸茸的鸡毛到底何意?书无香微微蹙眉,看了外边日头西斜,已到黄昏。辰州西子湖畔却是灯火通明,湖心之中听香楼高雅幽悦的丝竹之声隐隐约约的传来,给醉仙楼的酒香平添了一份韵味。
醉仙楼二楼,洛筱临窗而坐。握着的酒杯悠哉辗转,眼神却定定的看着西子湖心的听香楼,想起了那首茶醉,想起了最初的忧愁与惆怅。只是,来了已经这么久了……
一杯喝尽,他的眼睛眯了眯。有些东西他要开始思考了,有些事情他也必须要做了。
是谁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苏遥……若是没有苏遥,他们总还是会找到其它的方式来打击自己吧?只是,即便如此,选择了自己的女人,却是不能容忍的!
也不知那五人查得如何了?洛筱的神色在灯火闪烁的影中显得阴晴不定,看不真切。这五个人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么?他们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主子,比如老主子之类的?
他们,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出现?或者说,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才认自己为少主?背后还有没有谁的影子?洛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他相信老头子说的话,他也相信这几个人或许不会害自己,可……认了自己为少主,那么他们的主子就只能是自己。
可他们真如老石头说的,老爷是个什么东西?他们的眼中只有少主?洛筱站起来,临窗吐了口酒气,终于决定要做些什么了。
辰州,有无数条巷子,而这无数条巷子之中有两条是很极端的,一是繁华落尽的乌巷,残破之中带着股衰败的气息。一条是宝马香车拾坠钿的烟花巷,车如流水马如龙,灯红人绿繁华地。
烟花阁就在这烟花巷的尽头。
踢踢哒哒,一批马在烟花巷口停了下来。马身后是一辆普通的马车,灰色布帘在那些并排的马车之中并不显得如何耀眼。尔后马车之中走下一个穿着淡色长袍的青年。青年在路口停留了片刻,却并没有往烟花巷中走去,而是折向了巷旁的一条略显遭乱的黑巷子。
这条巷子叫做叫花巷,是在最繁华地段里的最贫穷地方。这条巷子之所以在烟花巷旁,却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指望着烟花巷的繁华和气派能够让他们落魄的生活有个最基本的保障,至少,乞讨也能够讨到些许钱财。
叫花巷,是穷人居住的地方,却并不全都是叫花子。此时,天已晚,夜已黑,烟花巷里的灯火通明也无法让更多的光亮照进来!青年踏着安稳的步子,淡色长袍在黑暗之中被吞噬殆尽,只留下哒哒的脚踏青石声响,在这条愈走愈深愈黑暗的巷子里荡漾回响。
青年每走过一扇门,便会用手中的竹竿敲打一下,然后站定片刻。然后再走,再敲打,直到他嘴里的数字数到十。竹竿敲打下去,却是吱呀一声,门开了。
“这里曾经有两盏灯,一盏点在巷口,一盏挂在门口,后来呀,有好些年了吧,点着的灯没有迎到它想迎的人,所以都熄灭了。”一个佝偻的老头子用有些苍老的声音说着,他一身黑色的衣物,手中提着盏昏暗的小油灯。没有看来人,却是转身便走。
青年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十一年了,该长大的人终究是长大了。该老去的人也老了,至于那些该死的……都早些死了才好。”
“老伯,你还没放下么?”青年终于说话了,声音之中有些犹豫。
佝偻的老头子将油灯放在桌上,一双眼睛阴沉灰暗,就如同那盖着火苗的灯罩,虽然被明亮照耀,却也因灼热而昏沉,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团火影子在其中跳跃滚动。
“你终于是来了。”佝偻老头子声音很低沉,没有回答青年的话。
“我想来看看。”青年干涩一笑,“当年我还小,狗儿也是,我们都很好……老伯,这些年你老了很多……”
“狗儿死了。”佝偻的老头子说着,灯火在这时微微的一个劈驳,攒出一丝小火花。
青年默然下来,灯火在黑暗的小屋里留下一片巨大安静的影。因为这不是当年,因为狗儿死了。
“藏埠也死了。”青年打破沉默,“我亲手杀的。”
“是你杀的。你为狗儿报了仇。”佝偻老人重复着,“所以,我的命是你的,我手中的一切都是你的。”
“当年若不是你手中的一切,狗儿不会死。”
“不,他会死。”佝偻老人把目光定在青年身上,低沉而坚定的说道:“狗儿一定会死。”
青年摇摇头,不再争辩。
“狗儿是我少时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被杀却无动于衷。谁杀了他,我便要谁死。”青年说的很平静,“我杀了藏埠,可他却砸了我的脑袋。”
“所以,后来我的脑袋一直是迷糊的。”青年看着佝偻老人,说着:“老伯,你这些年过的很苦吧?”
“过得不苦,盼得却很苦。”佝偻老人说着,“你杀了藏埠,我便说过,我手中的力量再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所用,除了你。”
“当年我为了这一切死了狗儿,可肯为他杀人的却只有你。”佝偻老人桀桀的笑着,声音之中是痛苦、悲凉和悔恨的交织。“所以,我把这一切又带走了,隐藏了起来,谁也别想找到,谁也别想用到!”
“老伯,你这又是何苦呢?十几年了,你该放下了。”青年脸上显出一丝不忍来,“你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可却……若是当年你用手中的力量去对付藏家,未必就不能为狗儿报仇……”
佝偻老人摇着头,“若是如此,我会死,我手中的那些人会死,最后藏埠却会活着,活得很好很鲜艳……所以,我不会那么做,我要把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把他们放在你的手上,只有你握着他们,我才安心。”
“你十岁能杀藏埠,如今什么人不敢杀?”
“这些年来我就杀过那么一个人……若不是我小,藏家几乎肯定会认为是我做的,所以他藏家对我洛家一直有戒心,而这还仅仅是源于怀疑。”青年摇摇头,沉默了良久,才接着道:“老伯,我又想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