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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帝国的余晖(下)

宇文霸天的目光从地图上帝都城的位置移开,看到帝都旁边的那个小黑点。宇文霸天忍不住的瞳孔收缩,心跳加速。

卢真说得没错,这才是真正的大患。萧风坐镇锦州,只需接到摄政王殿下一纸檄令,大军朝发夕至。可平定任何动乱。

虽然自己麾下的宪兵部队也堪称强有力,作为将领,宇文霸天也并不认为自己比萧风不如,但宇文霸天并无自信可以据守帝都抵抗萧风的勤王军团。家族西征军究竟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宇文霸天比任何人更清楚。那十五万军队荟萃了家族各个军区的最强兵,西北的骑军,东南的重步兵和帝都的皇城子弟。这支军队历经抗十字军东征和远征西方的残酷战事,战斗经验丰富,强悍得无以复加。而且萧风这样的名将,更是不可能有指挥出错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一旦西征军的主力兵临城下。宇文霸天哪怕想据城死守也办不到。禁卫军、治部少还有贵族们的私兵,他们都只是暂时被自己的强势吓到,在全力进攻摄政王府的同时。自己并没时间和余力去对付他们。一旦西征军开到,他们马王就会跟春天里的野草一般蓬勃地生长起来,伺机反扑。

看到宇文霸天神色凝重,卢真也猜到了他的担忧。他本来是监察厅派驻瓦伦要塞的驻军军法官,但在七八〇年初,西方在远东的军力甚盛,瓦伦大有重新成为前线的危险。卢真眼见不妙,连忙脚底抹油找门路调回了帝都,哪怕在监察厅总部守门口他也干了。此事成为了监察厅内部的一大笑柄,但卢真却不屈不挠。以其厚颜无耻重新博取了宇文霸天的欢心,担任了监察厅行动司的司长。卢真虽然懦弱成不了大器,但他有一项难得的才能:他的心思特别细腻,在拟订计划方面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宇文霸天认为,取人要看长处,卢真这种人,要他当持坚披锐的勇士是勉强了点,但他却是很好的参谋长料子。

既然被委以军师重任,那在这关键时候。当然得想点办法出来,否则主子要你何用?

“大人,下官听说,您与萧风大将军交情非浅,或许未必一定要弄到开战的地步?萧风接到消息率军赶来,那起码是下午的事了。那时候,我们已拿下摄政王府了,摄政王也死了。萧风即使跟我们开战也无济于事。或许,我们能跟他谈判解决?比如,大人给他点让步,我们与他平分家族,并肩称王?”

宇文霸天转过头来,对着卢真笑笑:“并肩称王?卢真,萧风过来时,你过去跟他说说如何?”

宇文霸天的笑容里,藏着某些不怀好意的东西,卢真慌了神:“这个……下官并不善于言辞,说服并非下官所长,只怕误大人重托……”

“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看你怎样被萧风砍首示众呢——卢真,你的脑袋这么大,吊起来挂旗杆上一定也很好看吧?嗯,挺重的呢!”

宇文霸天笑咪咪地拍拍卢真的脸颊,仿佛真的在掂量重量:“蠢货,下次犯傻之前动动脑子,别提那么白痴的建议好不好?要谈判,你得先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卢真冷汗直冒。他连连点头:“大人智虑过人,下官远远不及!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打是打不过他,说服也说服不了,对这个二弟,宇文霸天深感棘手。萧风平时给大家的感觉很随和,看起来是个讲义气好商量甚至有点好欺负的老好人。但宇文霸天深知,一旦到了忠诚和气节这样的大事上,萧风就会坚定得跟铁板一般,没人能动摇。当他率军抵达时,摄政王若没死,那他就会进攻以拯救摄政王;摄政王若死,那他就会拥戴上官诗雨继位,与自己开战复仇。

“听天由命吧!如果萧风收不到摄政王的传令,那是我们还有点希望……唯一的希望。”

宇文霸天抬起头。目光越过了鲜血淋淋的战场,投向了蔚蓝的天际。在那里,一只展开洁白双翅的鸽子正在云间飞翔着。

卢真迷惑不解。包围摄政王府是在半夜两点开始的,上官云天若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他肯定会在包围圈合拢之前向西征军求援的。从帝都到锦州,都是一路笔直的大道,信使快马疾驰也没有迷路的可能,萧风怎么会收不到命令?

温柔的飘雪安静的飞舞落在城市的上空。温柔的将整个城市笼罩。锦州大营笼罩在夜的静谧中,士兵们安静的沉睡着,温馨得仿佛在母亲的怀抱中。谁也没有看到,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只展翅的信鸽翩翩的从西方的天际飞来,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锦州军营的某个屋子上,从窗口里钻了进去,落在了白色的鸽子笼上。

信鸽咕咕的叫着,噗哧噗哧的扑打着翅膀,在鸽子笼上扑打着。直到一双颤抖的手抓住了它。从它腿上解开了一个信环和纸条。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很多因素都可能导致宇文霸天的兵变以惨败收场。譬如说,信鸽在雪夜中被冻死或者迷失了。或者监察厅驻锦州军法处某个无名的二级士官——他是喂养信鸽的饲养员,也负责接发特急信件——在那晚也像禁卫军的士兵们一样在迎新酒席上喝得大醉——这并非不可能。锦州的西征军那晚也举办了迎新年酒会,官兵们聚餐和晚会,气氛十分热烈,连平时总是板着脸的军法官们都放下架子喝了不少酒,互祝新年快乐。

宇文霸天的运气就在此了。那晚信鸽员同样也喝了酒,但他半夜口渴,起来喝水经过信鸽房,恰好就听到信鸽的声音,于是他走进去。在信鸽的腿上看到了代表特急的红色信环。

后人往往认为,是那个尽忠职守的信鸽员导致了四杰之乱的发生。若他等第二天睡醒起来才发现信鸽的话,那历史的发展就会截然不同。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处理特急消息,监察厅有一套固定程序,要立即上报,每级报送时间不得超过十五分钟,迟延者追究军法责任。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信鸽员还是立即屁滚尿流带着信件敲响了情报科副科长的房门。然后副科长同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找到了驻军的刑事军法官,然后刑事军法官再次顶风冒雪的冲过半个锦州城去寻找他们的上司,监察厅驻西征军的军法官——这真是刻不容缓的一夜,事实上,直到这个传信环节的最后一道工序,监察厅驻锦州军法处里军衔最高的负责人吴滨红衣佐领被部下用冷水浇头弄醒了以后,距离收到信鸽才不过刚刚过去了四十分钟。

而此时,摄政王府的使者带着上官云天的亲笔求援兼讨逆军令才刚刚出发,他们在监察厅占据帝都东门之前夺路而去,顶着风雪向锦州方向一路狂奔。按照这种鞭死马的速度,他们即使拼死赶路也得四个小时后才能抵达近两百里外的锦州城。

在九八年,宇文霸天力排众议,投入巨资为监察厅建设了信鸽传信系统,这个举动一直被部下们所垢病。因为信鸽是一种娇嫩的动物,要在每一个城市都培养出一批能投入实用的信鸽,花费是很惊人的。而且信鸽很容易被人射击和捕杀,常常会有信鸽迷失和丢失信件的事情发生——丢失信鸽还是小事,信鸽所携带的机密函件外泄,那才是可怕的。

监察厅从珍贵的预算中耗费巨资建造了一个既不安全也不稳妥的通信系统,各地监察厅和军法处头目对此是很有意见的。只是宇文霸天大人独断专行,他们也没办法,只有在背后偷偷嘀咕说:“有这笔钱,还不如兴建几个驿站来得安全实用点。”

但在三杰之乱的这个晚上,宇文霸天终于证明了他的英明。他的坚持换来了丰硕的成果,信鸽系统为监察厅争取了生死攸关的四个小时,也为宇文霸天争取了胜利。

深夜一点五十分,锦州,西征军大营中军营。

“大人,吴滨红衣佐领紧急求见!他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昨晚被部下们灌酒唱了不少,萧风含糊的问:“他说什么事了吗?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大人,他没说。要不然。我把他赶走?”

宿醉最是难受,头疼的眩晕一阵阵袭来,萧风几乎要同意卫兵的建议了,但念及吴滨的身份,他犹豫了:名义上,吴滨是自己的部下,但实际上,他是监察厅派驻在西征军的最高级别军官。这个人虽然是技术军官出身。但却不是不通事务的书呆子,他这么紧急的半夜过来找自己,肯定不会是为了第一个跟自己说新年快乐的。

莫非是监察厅有什么急事?

他叹口气:“让他进来吧——还有,你给我冲杯茶。”

散发着清香的淳厚浓茶入口,萧风顿觉清醒不少。没等他喝完一杯茶,披着一身雪的吴滨已带着门外的寒风扑了进来。

萧风微笑着示意他坐下,让勤务兵给他也倒上了茶:“吴红衣,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这雪怪大的。今晚大家都喝得不少,半夜赶来。你也很辛苦。”

“谢大人!”吴滨向萧风行了个礼,才在座位上坐下,却不动面前的茶水:“下官鲁莽打犹大人休息了。实在是厅里有紧急差使,不得已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萧风笑笑:“什么紧急差事呢?是不是我们军中有什么重大违纪,竟然惊动了厅里?或者在我们这里藏有哪个重案要犯?西征军有十几万人,良莠不齐,作奸犯科的事恐怕还是免不了啊!”

“若只是那些小事,下官也不敢半夜来惊动大人您了。几个小贼,我们动手就把他给拿下了,哪敢半夜来惊动大人您。只是这事,着实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吴滨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签纸:“厅里紧急来函,要我们立即把这东西交到大人您手上,还叮嘱说,这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迟一刻都有可能会有人丧命。”

“有人丧命?”萧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了。他接过吴滨递过来的信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宇文霸天的字迹,内容只有一行字:“总军帅长明诗要求只杀以风我的吗全乱命家议论速度训来一集救!”

几秒钟后,萧风已经读出了意思:“摄政王要杀我全家,速来救!”

这是宇文霸天的求救信!

萧风一震,霍然站起,盯着吴滨厉声喝问道:“命令上还说了什么?”

被萧风喝一声。吴滨吓得向后缩了下身子,嗫嚅着答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反覆强调,这是很急的事,得争分夺秒……”

“争分夺秒!”将手里的信笺捏成一团,紧紧的握在手心里,萧风焦急地在屋子里急速的来回走动,眉心紧锁,神情严峻。

他停住了脚步,冲屋外喊了一声:“叫醒卫队,集合!备马,准备马上出发!”

“是,大人!”

一片混乱的喧闹声,军官的呵斥声、战马的嘶鸣声、集合的口令声混成一片,吴滨困惑的望着危襟正坐的萧风,又望着门外急速跑动的士兵,迷惑不解。

一阵,萧风的护卫军官进房禀告:“启禀大人,卫队全员两百一十人已经集合完毕,马匹也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萧风心事重重地点着头,大步就往外走。但在出门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疑惑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卫队:在雪中,两百多人的卫队已经集合完毕,精神抖擞的牵着马站在院落里和门边的街道上。

不知为什么,萧风就停在了门边,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像正在考虑着很严肃的问题。

过了好一阵,萧风还是做了决定。他喊道:“卫队全员,解散!”

不管部下们吃惊得张大的嘴巴,他对吴滨说:“吴红衣,看来得您陪我走一趟帝都了,马上出发,有问题吗?”

“遵命,大人,没有问题!”虽然诧异。但吴滨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他已觉察了,今晚的情形很古怪。

他说道:“大人您不带卫队?虽然现在并无战事,但从锦州到帝都有两百多里,都是荒野,说不定有些蟊贼会出没。大人您一身安危关系全军,最好还是带上卫兵。”

萧风望望他,不出声地抽动嘴角,眉宇间浮现一层忧色。他当然知道吴滨说的有理。但要保住宇文霸天和林秀佳的性命,他必须亲自回帝都去,说不定还会忤逆摄政王的意思。这样,自己的行动必须慎之又慎。带着数百人卫队大张旗鼓地回去,这可能会给摄政王一个感觉,自己是在以军队胁迫摄政王同意——谨慎的萧风干脆一个卫兵都不带,只带了军中的军法长官进帝都,谁都没法挑毛病。

“吴滨红衣,你放心,我略通武艺。几个蟊贼还奈何不了我们。”

想起萧风还是家族出名的高手。吴滨释然:“那是,大人武艺高强,自然不需担忧这个。”

“那好。我们这就出发。”

吩咐士兵们拿来了两身遮头的风雪斗篷,萧风和吴滨穿过了士兵的队列,径直走到坐骑前。二人跃身上马,在满天风雪中奔出了锦州城的大门,朝帝都方向奔去。

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星空,只有黑压压一片又一片的彤云,道路上积雪盈寸,马蹄踏上去发出了沉闷的回音,溅起了一层飞雪。道路两旁都是一片茫茫的雪原。大地万物都被大雪覆盖了,只剩白茫茫一片。虽然没有星光和月亮,但有雪光的反射,道路一目了然。

一路上,冷风和飞雪扑面而来。二人都把斗篷罩得紧紧的,但冷风仍然带着雪从衣领的缝隙里钻进来,在体温熏陶下,雪化成了水,湿漉漉冰冷冷的很难受。

一口气奔出上百里后。二人都觉得疲惫,控马的双脚都快麻木了,战马也开始打撅了,二人不得不寻得一个避风的小坡树林边歇息,也让战马恢复体力。

二人裹紧了斗篷靠着树干相互偎依坐着,看着雪慢慢的在眼前落下。

“这鬼天气,下这么大得雪,真是不让人活了!“吴滨嘀嘀咕咕地,不时偷眼望向萧风,想从他那里寻得一点线索。今晚的事,实在让他太摸不着头脑了。

萧风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不时抬头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神色沉静。呈现在这位年少得志的将军眉宇间的,是凝重的忧色。过了一阵,他才答话:“今晚我们失策了。”

“啊?”

“刚才走得太急,我竟忘了多备两匹坐骑,那样我们可以不用停歇一路赶到帝都了。”

吴滨只听得头皮发麻,刚才急赶了两个小时,他大腿的内侧都被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机会歇息。没料到,萧风竟想的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他咋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大人,我们这么急匆匆赶回去,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萧风淡淡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不知道?”

吴滨老老实实的承认:“我确实不知道。”

“吴红衣,我想你一定不是军法官出身?”

吴滨诧异道:“大人您说得一点没错!我本来是七七七的技术总监,后来被委任为一〇一特种师师长,指挥技术兵种——不过您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专职的军法官不会那么多嘴的。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清楚的事不要多问。”

吴滨脸红耳赤,起身说:“真是很抱歉,下官确实不懂事,失礼了,请大人……”

“坐下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萧风轮廓分明的俊脸被雪光映照得苍白,眼睛深邃而有神。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原尽头,远方的树林只剩黑黝黝的一线。

“军法官是应该公正严明,但对你的那些同僚,我的感觉也不是很好,他们更像一台机器,而不是人。我也不知道监察厅平时是怎么培养你们的,是否进了监察厅就一定要断绝七情六欲。但板着脸不苟言笑就代表公正严明了吗?未必吧?”

目光转回吴滨身上,萧风微笑说:“吴红衣,你是我见过的——怎么说呢——最有人情味的军法官,你很人性。”

听得这样的评语,吴滨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谦虚,他支吾的说:“呃,大人谬赞。这个,下官愧不敢当,这个……”

“我并不是在赞你。”萧风很认真的说。

吴滨更不知如何应答了。

幸好,萧风很快转换了话题:“对于监察摄政王宇文霸天,你是怎么看的?”

“宇文霸天大人?”吴滨愕然,他答道,“宇文霸天大人刚正严厉,意志坚强,对各种邪恶行为绝不妥协。在卫国战争中,他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击退了魔族的大军,是国家的柱石功臣……”

萧风打断了他:“吴滨,我问的是你个人观感。”

“个人观感?”吴滨一下子泄了气,他苦笑着摇头:“大人,您知道的,宇文霸天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作为下属,我们能对他怎么看法?平时,宇文霸天大人待部属们很宽容,只要不犯军法,战斗勇猛,犯下再大的错大人也能保住我们。但若是犯了大人的规矩,他的惩罚也是毫不容情的。若说看法……我很怕他就是了。”

“是啊……很怕他。”萧风叹道,心头浮现那个孤傲的身影。希望别人怕他而不是爱他,或许,这也正是他的希望吧。

但摄政王为什么要杀他和林秀佳呢?

事情太突然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这很让萧风纳闷。

想到宇文霸天身处危险中,自己却不能及时赶到,萧风心急如焚。

他先站起身:“走吧,歇得差不多了。”

吴滨其实还没有歇息够,但他不敢拒绝萧风,只好苦笑着起身发牢骚说:“哎哟,大人。这种天气半夜赶路,您真给我找了个好差使啊!除了我们,下官还真想不出还有谁会这半夜出来……”

话没说完,大道上远远的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二人同时望去,在那漆黑的夜里,从帝都方向赶来了一群骑士,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如火一般飞快的经过,转瞬就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目送着骑兵们的身影消失,吴滨笑笑:“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除了我们,还真有这么倒霉的人啊!”

萧风琢磨着,这么一行骑士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这么急着半夜赶路走?但很快,对宇文霸天的担忧占据了他的全部精神,他很快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此时,萧风也好,吴滨也好,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刚刚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正是来自帝都摄政王府的求援信使。

信使也绝不会想到,就在半道的那片树林旁,他们已经与求援的目标擦身而过。尽管他们满心焦虑的拼命死赶,但他们注定是不会抵达锦州大营的。在大营前数里处,人疲马倦的他们将会遭到西征军中的宪兵部队伏击,最终全部被杀,一个也没能逃脱。

而这些,萧风现在是想不到的。他和吴滨顶风冒雪,在凌晨三点的冷夜黑风中,跨坐在僵硬冰冷的马鞍上朝帝都城奔去,大腿内侧的皮都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满脑子想的只是对宇文霸天性命的担忧。

“大人,前面就是望都陵了!”吴滨从斗篷里伸出头来,他的声音在雪夜里听起来干涩又清冷:“过了这个山头,我们就到帝都近郊的第一个检查站了。天气这么冷,检查站的哨兵该回去钻被窝了吧?”

望着前方那个黑黝黝的山头,萧风不出声的点点头,他脚下用力刺了一下马刺。战马受疼,嗖的一下猛窜了出去,二人加速转过了山头。

突然间,二人同时勒住了战马,惊疑的望着眼前:料想中黑灯暗火的检查站,此刻却是灯火通明。漫天的风雪中,大群黑色斗篷的骑兵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只有两间小屋的检查站照得亮如白昼。二人同时注意到了,在检查站的上空飘扬的旗帜并非往常的红色飞鹰旗,而是一面蓝底金色的剑盾交叉图案旗帜。

二人同时勒住了战马。惊疑不定的望着那面旗帜。

“吴红衣,我记得望都陵检查站是隶属帝都禁卫军的。”说着,萧风转头望了吴滨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吴滨凛然,立即答道:“大人,我也不知道。”

突然,身后传来了粗鲁的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站住!”

几个宪兵从道边的树荫里冲出来,一个军官气势汹汹的冲二人嚷道:“立即下马。接受检查!”

吴滨气愤地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凭什么盘查我们?”

“我们是监察厅的,我们有权……”

“废话,老子也是监察厅的,而且比你官大!”

争论声惊动了那边的检查站。立即,五十多名骑兵向这边冲来,在几步开外,他们停住了马步,缓缓围了过来。

萧风立即警觉,他开声喊道:“我是萧风,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听到萧风的名字,骑兵们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答话:“萧风大人。我们是监察厅属下。奉命在此执行任务。”

“监察厅?你们是谁的部下?”

“是宇文霸天大人的部下。”一个军官越众而出,他从马鞍上跳下来,大步向萧风走来:“更确切的说。是我的部下。”

在萧风面前几步,他站住了脚步,摘下了头盔,于是萧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军官向萧风草草行了个军礼说:“军务处长大人,久违了。我等在此恭候已久。”

看着这个人,萧风皱起了眉头:“凌霄?你在这等我?”

“正是。宇文霸天大人说了,处长大人您义气深重,接到消息后必然会连夜兼程赶来,下官等只需在此恭候即可见到大人您了。大人神机妙算,一切尽在他预料中。”

萧风一楞。他的瞳孔慢慢的收缩:“是宇文霸天的安排?”

凌霄淡淡地点头。

“那么说,飞鸽传书也是假的?”

“消息倒并非虚假。就在数个小时前,上官云天指使罗明海谋杀我家大人,幸好被我英勇的监察厅士兵击退,宇文霸天大人安然无恙。”

“宇文霸天安然无恙……”萧风慢慢的重复了一次,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但熟识他的人已看出了,军务处长眼角微微抽搐着。脸色铁青了。

他冲着凌霄笑笑:“既然宇文霸天没有事,那我就是白担心了。这么大半夜的,赶路也蛮累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拨转马头想回头,但凌霄却抢上一步,拉住了他僵绳,仰头对萧风说道:“大人已经到这里了,何不进城去见见我家大人再走?我监察厅再简陋,一张舒服的床还是能提供的,大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萧风笑笑:“这么大半夜的,凌霄你就不必麻烦了。”

“大人,您到了这里都不肯进城见我家大人,这会让下官很为难的,宇文霸天大人会责罚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您的。莫非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对,惹大人您生气了吗?”凌霄嘴上说得客气,手却紧紧拉住了缰绳,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

二人默默对视了好一阵,目光如刀锋般在空中砍斫着,谁都没有说话。大伙心知肚明,到了这种地步,再继续敷衍装客气已是不可能了。

萧风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好胆!”

“下官不敢,奉命行事而已。”

“摄政王殿下是否已经遇害了?”

“下官不知。”

“公主殿下呢?”

“下官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下官只知道,今晚要带大人您一起走。”

“如果我说不呢?”

凌霄笑笑,也没见他做了什么动作,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飕飕的尖锐破风声,萧风的战马突然发出了一阵惨嘶,前蹄一软跪倒在地,随即翻倒。在它的脖子上,有几个穿口的血洞,鲜血正汩汩的流出。

在战马倒地前萧风已经灵活的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跟随自己多年的坐骑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蹄子无力的踢打着泥土,汪汪的眼睛还在哀求的望着自己的主人,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哀鸣。

萧风悲伤的望着战马,他蹲下身来,一手捂上了战马的眼,另一手摸到了战马脖子上动脉,暗运寒冰真气。顷刻间,战马已经结束了哀鸣,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萧风重新站了起身。他正视着凌霄:“家族立国三百年,恩泽未竭,气运犹在。虽有能强盛一时的权臣,但谋逆者从不得善终,杨明华之类,足为前车之鉴,这也是天数。这句话,希望你能转告给宇文霸天。”

凌霄微欠身,肃然道:“下官定当转达。不过,大人您为何不亲自跟宇文霸天大人说呢?”

萧风遥视远方,地平线上,巍峨的巨城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现。他摇头,有一句话哽在了心中,他并不打算跟眼前的人说。

以前,我们情同兄弟手足,生死患难与共;此刻,你已沦为国贼。即使见面,大家还能说些什么呢?

萧风望向凌霄:“阁下已非我家族臣子,也不再是我属下,下官二字,也不必再提起了。”

凌霄默然。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该讨伐国贼了!”

凌霄急忙后跳几步,躲在了萧风剑刃范围外,喊道:“大人您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宇文霸天大人是您的挚友,非要动武伤和气吗?”

萧风没理会他,他把手扶在剑柄上。就在这瞬间,冲天的杀气徒然升起。

凝重得有如实质的气势迎面扑来,凌霄竭尽全力才撑住了身体,他呼吸急促,不停的后退,后退,再后退——不单是他,整个队伍都在后退,士兵们抵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压,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

战马不断的嘶鸣、吼叫着、撅蹄,尽管士兵们拼命的拉住缰绳,但它们还是纷纷转身逃走,连主人叫唤都不肯回来。动物的本能告诉它们,面前是一头不可匹敌的凶兽,绝不可接近。

萧风太恐怖了!

凌霄叫苦不迭,以前作为友军时还没如此感觉,但站在敌对一方时,他才真正明白帝国之护的威力。萧风的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他剑未出鞘,但气势已经压制了全场。在他的威压下,士兵们能站稳就不错了,根本没法上前近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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