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既望,正值一地落英花开的季节。一路上哲别陪着我向故都赶去,当然,我身边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人物段煜。一路上气氛良好,哲别是因为不用再被他的佳人强迫去娶亲,可以等待在他梦中的姑娘。我猜想段煜是可以回到他的府中去见他的父亲与他的弟弟。
听哲别说段煜的弟弟是一个痴呆儿,但却是一个音律天赋极高的痴呆儿。不喜欢与人说话,不敢和其他人交往,每日都对着各种乐器敲敲打打。所以我一直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他会给你一撮的缺点,但同时也会给你一个能上台面的地方忽悠一下。
哲别听到我这一番言论后不以为然说道:“那倒不一定,你武功不及我,而且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些,但是却生了一副毒辣的心肠。按照乘法运算规律你这叫正负得负,简单点说来就是蛇蝎美人。也不见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后还意犹未尽的补了一句话:“难怪这么些年你都没有嫁出去。”
“……”我表示无所谓的耸耸了肩说道:“我想你可能是不知道,慕四洺根本没有和我说过‘不必再勉强他的儿孙去做些什么’这些话,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我根本不会去做这些无聊的事,问这些无聊的话。”
哲别幽怨的望着我说道:“师父,你又在威胁我。”我说:“好说,好说。”
临近回到京城的城门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震惊的大事。世间上没有人能死而复生的定律已经被我和何翩翩两个推dao了。唯物的辨证法有一句话说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拥有寒冰琥珀的人就可以做一个活死人,但是实践没有向我证明两个毫无交集的女人会可以长的一摸一样。
我有这等认识,皆是源于一个女人。
一个长得和我已故萦皇姐一摸一样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是现在卫国的日曌公主——卫冉。
我们一下马车,路边尘土飞扬。马蹄踏踏,在马上的是一个妙龄女子。她在段煜面前落马笑靥如花:“煜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看着她如花般的笑容,曾几何时我都是模仿着这张脸练习娇娇不切的笑容。想着终有一天我能找到苏离,把自己最美的笑容展现给他看。可是,年复一年,秋度一秋,春天再一个春天我还是没能寻找到苏离。他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一场梦,梦中如何梦外就磨灭的干净。
我定定看着卫冉那张脸数秒,尔后目光转向段煜那张云淡风清的脸。不待一会,卫冉的目光投在我的脸上。毫无意外出现了震惊的神色,水灵的眸子睁的老大口中喃喃说道:“琮琤……”随后她的手抓着段煜的袖子说道:“煜哥哥,你真的……”
段煜拍拍她捉着他袖子的手说道:“她不是灼华公主,她叫顾孟。是慕霖风公子的师父。”卫冉疑惑的打量了我一会后没有说话。可是从她不时回头装作没事人看我的容貌的动作来看,她还没有完全消除她的疑虑。
我和哲别静静跟在他们身后,进入京城。曾经萧条的街道经过卫国国君一个春秋的整治变的繁荣。曾经的元皇宫什么也没有变,只是城楼上的国旗不再是‘元’而是变成了‘卫’。国破山河的悲哀莫过于如此。曾经我站在城楼上看着元国广阔无垠的没有生命焦黄的国土,现在成绿色生机的一片。
段煜现在居住的地方是我曾经的寝宫,再次踏上映漾宫。这是母后曾经呼吸过的地方。夜幕降临,六月的蝉声不段在鸣叫。发出阵阵凄凉的鸣声,冬日里盛开的梅树成了夏日的枯枝。失去了艳丽的花朵,枝干只能扭曲的生长着,如同我一般。失去了娇艳的容貌,深藏在这幅身子底下是一副腐败的尸体。努力吸允这寒冰琥珀给我的力量独自一人在这个人世间活下去。
我走到一棵梅树旁,绕着梅树左三圈,右三圈走着。踏上上最后一步,我踩了埋在土地里的机关。地下的石门瞬间开启。我看着发出暗暗微光的地下密室,一步一步往下走去。此时,段煜哲别他们正在各自的房间梳洗。我不担心会有人跟踪我来到这个只有我一人知道的密室。
这是元国的宗室,里面收藏着元国的史卷以及各个皇亲贵族的资料。还有亡国前我放进的一只萧,和苏离给我的一条白手帕。这条手帕提醒我苏离并不是一个梦,他是真实存在过我的世界里的,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我顺着夜明珠的光辉亦步亦趋的走着,翻开皇室的宗档。那里有萦皇姐的资料,今日我会重回密室,全是因为卫冉的相貌让我震惊。我一直觉得基因这种东西是微妙的。四个不同的人不可能会生出两个一摸一样的孩子。即使老天爷允许,遗传基因也不允许。在我的印象中萦皇姐的手臂上有一个胎记。几年前的一个夜晚,萦皇姐被刺客所伤,那些刺客把萦皇姐当成了是我。轻而易举的拿下她,萦皇姐足足在榻上昏迷了半年。我照看她的时候发现萦皇姐的手臂上有着块淡淡红色桂花般的胎记。至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萦皇姐原来是和我一样是有胎记的,只是我的胎记长在眉旁。
有了这个认识,我发现我对家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连同一个父王生的姐姐都不知道她原来是有胎记的。后来,父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神丹妙药救活了萦皇姐。那一夜,父王像是苍老了几岁。萦皇姐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见着父王的眼泪。我想父王是很疼爱萦皇姐的吧,母后死的时候父王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当年我被雪狼重伤后回到皇宫的时候,父王也只是问了我一句:“有没大碍?”然后就把玉玺交到我手上。我闭上眼睛。心中有点涩涩的感觉。
翻开萦皇姐的宗档,顺着密密麻麻的记载看着。她比我年长半年,是父王最宠爱夫人生的女儿。初生时肌肤水灵灵的,没有一点瑕疵。我反复看着‘肌肤洁白,身无记印’这句话,随后把宗档放回原处。
我跌坐在墙壁上,抓着衣襟。心里不断在心中重复:“父王,萦皇姐早就死了不在了,那个女人不是萦皇姐,她是细作是现在卫国的公主。你没发现吗?为什么你还要这么疼爱她?这么疼爱这个骗子?她算什么?她什么也不是。父王。”我望着那颗冰冷的夜明珠说道:“你从未当我是女儿疼爱过我是吗?我只是你逃避朝政的一个工具是吗?我一直这样的努力。父王。”我低低的声音响遍整个密室:“琮琤,不要骗自己了。你的爹爹根本不疼你,以后不要再抱着这个幻想折磨自己了。想想如果没有眉旁那段梅花你这十几年来在皇宫的日子该怎么过呢?你以为你还可以是那个叱诧风云的公主?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也不是……”我缩起身子,抱着膝盖感觉眼眶中的顺着脸颊滑落:你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有谁疼过你分毫?内心的悲伤如波涛汹涌而来。脑海中不段闪现一直以来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
每当父王说起萦皇姐的时候眼角那些怎么也隐藏不住的笑意,我把他理解为这是每个父亲对女儿都会有的神情。忽略了父王把我当作神供奉的神情。
每当父王要为萦皇姐,不是萦皇姐是卫冉,说亲事的时候,我忽略了卫冉眼神闪过不安,用我当作挡箭牌拒绝掉一门又一门的亲事。是啊,卫冉喜欢段煜的表情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煜哥哥……呵,她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将要被她父亲灭国的皇孙公子?
往事一件件浮上我的心头,想起段煜被我的暗卫捉入地牢中的那一夜,潆寐宫大火,当时我还以为盈夫人和萦皇姐已经葬身火海之中。以段煜武功之高怎么可能会被我手下那群窝囊废擒住,不过是他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计罢了。他们一计环着一计,压得我透不过气来。闭上眼睛,想起想起我临死前的破空一箭。以及我给段煜的四个耳光,想来卫冉是瞧见那晚段煜俊俏的脸上泛出红红的几个指印。
我靠在墙上想,现在知道了一切又能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我已经不是手执生死大权的公主,而是一个枯骨零落的尸体。我能为谁报仇?自己吗?父王吗?我能恨谁?段煜吗?还是卫冉?除了浓浓的悲伤,心中滋生不出半点仇恨的情绪。每当哲别被他家人逼婚痛苦的不堪的时候,他都会问我:“师父,你一生中没有遇过让你痛的事吗?你的脸上都不见有一点痕迹。”
不是不痛,只是我有一颗能控制这些痛苦的比常人更坚硬的心。这样在困境面前,才能无所畏惧。不是不怕,只是我有一颗想要守卫亲人国家的心让我无所畏惧。
而今,我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