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四年,我又再一次被老怪物扔下山去杀狼,我下山前,哲别告诉我,今年的风雪比往年的大很多,要我小心什么的云云……我觉得以我的现在的身手,把那些野狼在一个时辰内全都斩杀在我的鞭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便没有听哲别的劝说,没有带厚重的冬衣没有带任何干粮,甚至于没有带任何药草。
人很多时候都对于自己过度自信,对旁人的话过多不信。总会其他人的意见嗤之以鼻,文人都把这种情况称为:自负。那时候,我就是其中的翘楚,以至于后来我付出了惨痛代价,都是自作自受……
我回忆里还残留那日的点滴,是严冬,大雪纷飞……雪山下的红梅开的正艳,欲娇欲滴,鼻尖传来冷梅的幽香,我没有遇到待我斩杀的野狼,却遇到了要厮杀我的一群雪狼……
山下的积雪点滴着一滴滴的血迹,不知是我的还是那些雪狼的。我微微笑着,看着毛团团的幼狼舔着我鞋面上的血腥。昏倒前我在想:“我可以斩杀野狼于一时辰内,却不代表我也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一群雪狼……不过能死在狼的爪子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满山飞絮如鹅毛般盖在我身上,我感到身体上的血液不再源源不断流出去,而是一滴滴结成血块,闭上眼等待死亡了来临,生前的一幕幕来回重现,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恍惚听到脚步踏在积雪上吱吱的响声,鼻尖悠悠传来一阵阵严梅的幽香。
我醒来的时候感到全身筋脉绷紧又断裂,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全身动弹不得。疼痛使我不禁睁开眼睛,我想要瞧瞧究竟发生什么了什么事。不料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瞧见自己被剥的一丝都不剩,血迹斑斑的蓝裙子被扔在一旁。
身边还坐着一个不明物体。他正在捣弄着我的腿,以他的衣着和发样来看,我可以断定他是一个男人。我再次生生吸进一口郁气,我以公主之尊何时受过此等侮辱?盘旋在我脑中的唯一想法就是——把他弄死。我扯扯手上的鞭子,准备一鞭子把这个男人打个魂飞魄散,就像元师傅对待我那侍卫那样。殊不知,我这一发牵连全身。我的手腕找不到着力点,甩出去的鞭子自然软弱无力,鞭子掠过他的脸颊,他不着痕迹地握着我的鞭子。
他抬起头,银月色的面具挡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山洞外的月色打落在他的修长的身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美好且凉薄的嘴唇掀起一丝嘲弄的弧度,眸子的神色落在他手上的鞭子对我轻嘲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出手还这么狠,真是个狠毒的姑娘……”
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现在想起来他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原因无他,只因他把我惹怒了,我跟在元师傅身边的时间,少说也有十几年,身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他的一些习性。元师傅是一个不易发怒的人,基本上惹的他发怒的人没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如父王的侍卫甲乙丙丁、如哲别……
元师傅这人深藏不露,我觉得身为一国公主就要像元师傅那般一潭死水看不出深浅,不能像父王那样喜怒形于色。所以,这十三年来也就练就了一番皮肉不笑的好本事。然,这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却的的确确使我第一次发怒了,就这一个观点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英雄……
他说叫苏离,我不知这个是否是他的真名。但是我却神不知鬼不觉告诉他我的真名。师傅早交代过我不得以真名示人,主要是因为现在元国的国君,也就是我父王政绩差劲,在民间怨声很大,若是我是元国公主的身份被人知道,不被人用棍打死,也会臭鸡蛋扔死。这种死法着实龌龊的很。
他说是他在那堆狼尸堆里救了我,从他口中我得知我脚下那个雪狼崽已经认了我为它的主人。
原来,那群雪狼每十年都会聚集在雪山下,为它们初初诞生的雪狼王幼仔寻找宿主。他原本也是为了这雪狼而来,却被我误打误撞拔了头筹。他瞧着这只在我怀里雪狼道:“今天可真不运气,待到下一次又是一个十年。”
在发生被苏离救了一命这事之前,我一直认为,人是不会没有目的去做一件事的,更不可能会就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因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确实没什么意义。比如说,如果当时我不知哲别是我大师兄,或者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将死不死的陌生人的时候,我肯定脚步不停的走过去,没有一点迟顿。我更不会费这么大的尽去救他。
再比如说,如果我父王身边的那些个侍卫,如果朝廷不发到银两给那些侍卫手上,我想他们肯定恨不得能去捅父王两刀,不到片刻我觉得这个想法太不现实了,因以朝廷贪污敛财的手段,定不会发生没银子付账这等事……
因为自幼有这种意识,对于我被救这事我表现的很奇怪,我问苏离:“你认识我么?”
他抬眸瞧了我一眼说:“不认识。”
我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月光剪断他眸子的睫毛,懒懒散散投下丝丝影子,他抬头瞧着我轻笑了下反问我:“不认识就不可以救了吗?”
我想:他真是一个好人。
我看着他,他的笑容恰到好处,语调带有淡淡的勾魂的效果,而我听到他这一句话后,头脑忽然嗡嗡的叫,心如擂鼓般跳动着。我想是因为一直以来的认知被这人打破,一时之间有点承受不住,我的脑子重复的研究他说的这话的动机是什么,研究了半天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低低头说:“嗯。”
他怔了一怔后,瞧了我一眼后不再说话了,修长的手指抚上一支通透的玉萧,吹奏出淙淙的声音。我不懂乐器也不懂乐曲。
这种声音很好听,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我有意识以来,元师傅教我的不是如何用阴谋害人,就是用什么招数让人毙命。
我想元师傅可能也不懂得乐器,要不然以他那种爱炫耀的本领和什么都要教会我的本能,他还不拼了命巴不得我能精通十八种乐器。想来,在苏离那支萧是我第一次所见识的乐器。那时候,在我眼中只知道什么样的棍子用来伤人最痛,或者是杀人最快,所以我不懂,为什么一支看起来不怎么起眼棍子,会发出安人心神的声音。直到回到皇宫,我才知道那支根本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种名叫箫的乐器。
而我成了整个元皇宫中吹xiao造诣最高的人。
我想是老天爷犯了一次困,鬼使神差的,让我和苏离在这个山洞里待了将近半月。在这半月里,苏离很少说话,而我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觉得心情日日益发的不知所措,这个感觉来的奇怪,我不晓得这代表着什么。
如果那时候我早早就晓得我已经早早的爱上了苏离。对苏离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苏离那番言论颠覆了我的认知。我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开,我一定会用迷药把他放倒,然后把他扛上去让他作我的驸马。
月过中旬他对我说,他还有事未做,而我的伤势也好的七七八八了,现在应该是他走的时候了。他还说,以我的武功应该可以无恙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
我心中不舍,我却不知道不舍得的原因。我想,如果那时我用迷药把他放倒,带回宫中。那么,我以后就不会这么上天下地的找一个叫苏离的人。也不会承受那么多年,找不到他的那种心酸……
我点头,我找不到任何留他的理由说:“好。”心里着急,眸子转了转,不经意瞥见仍然绑在我手上的那条白色的绢子。
我抬头说道:“哥哥,你的绢子还在我这儿,你走后我该怎么还给你?”
他说:“一条绢子而已,扔了也好,烧了也好由你处置。”
我点点头,眼见他就要走出洞外,我又唤了他一声:“哥哥。”
他停顿了下脚步,转过身子不明所以的望着我,我匆匆跑到他的身边说道:“你救琮琤一命,琮琤无以为报……”
听到我那句话后他迟疑了一下,嘴角浅浅的笑着问道:“那待如何?”
我欣喜从怀里掏出那个雪狼毛团,放在他面前说道:“哥哥,你就我一命我无以为报,这团子就送给你。”
他怔了怔后接过那团子笑笑说道:“那也不亏,总算也拣了一个便宜。”
我还是任由他在我面前离开,十三四岁的年纪不懂得的似乎太多了,最令我困惑的是,为什么他可以走的没有一点迟疑。初初回到皇宫后,那些贵族弟子经常在我身边瞎转。直到后来这些官宦子弟知道我手段,并非是一个善人的时候。个个避我如蛇蝎。他们都是因为怕娶了我这么一个厉害的姑娘入门后,纳个小妾上个青楼都会被我弄死。
我想男人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要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才惹的男子欢喜。而我,怕在苏离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杀狼、会用鞭子甩他、骄横的小姑娘,总归不是些什么好的印象……怪不得,他可以离开的如此如此潇洒……
回到皇宫后,我日日参照父王的妃嫔,还有萦皇姐柔笑的姿态。期许有一日可以达到巧笑倩兮的效果,做一个柔柔弱弱惹人疼惜的小姑娘。现在,父王说我的笑容姿态已经是杀人的毒药了,可是,我还是找不到苏离,让我修补扭转他对我曾经不那么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