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二太子晟祺即位,诏告天下,东海三太子弑君,已被天火焚之,故无从追究,此事作罢。
次年,故去五百年的玉女重现于世,并于今年五月初与金童护法完婚,一时掀起天界波澜。
我顺手捏了片云,朝着百花谷,淼昔在经过那次变故之后,便请求回到百花谷,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侍弄一院的花,一身极浅的素衣,眉目间有浅浅的恬淡,目光安静的注视着她手中的花,听到动静,她抬头看到我,浅浅笑道:“来了啊。”
我点点头走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顺便把手中的请帖放在桌上,她忙完手中的动作,在我身旁坐下,看到桌上的喜帖,一愣:“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她叹一口气,“算来,事情都过去十年了。”
心中涌起一点点苦涩,那个伤疤还是钝钝的疼,尽管我也经历了生死,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这样就可以磨灭的,他留在我心底的印痕从来就没有消退,每当独处时,那一根弦隐隐的被人挣响。
我们静默着,都在缅怀过去,心照不宣的不去问彼此是否忘记它,因为知道,他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半晌,“其实重新开始也好,我们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金童不似他的表面,若是他爱上了一个人,便是比谁都执著。”淼昔握着我的手,想要传达些什么。
记得鳌丙曾经说过,我这个人很固执也很傻,而这个时候,我也很固执,我宁愿一直沉睡在过去,所以现实对于我,毫无意义。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忘却,又怎么重新,开始。
刚出了小筑的门,我便遇上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淡然的看着他,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般,真的是淡然,也没办法不淡然,一个人经历过心伤,心死,身死,又怎么会不淡然?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玉女,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
我们沿着百花谷走着,不自觉地竟来到了仙缘湖,湖中的马蹄莲一如既往,而我和他的那株并蒂莲尤为突出,那么长时间过去了,长大了不少。
现在看到这些,再回想那时的心情,感触良多,好像一瞬间变老了许多。他也看着湖心,叹了口气,“玉女,跟我回去吧。”
我侧着头,弯了弯唇:“对不起,虽然我有玉女的容貌,可很抱歉,她的记忆,我一丝也没有。所以,我还是我,需要我提醒你吗,我叫尹钰,尹,钰。”
他注视着我,目光灼灼:“可你,还是你。”
我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要我怎样说你才明白,她是她,我是我,我们始终是两个人,你真的分清我们两个了吗?而且,她是你的,我却是鳌丙的。”
他抓住我的双肩,“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分不清你们,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谁吗?”
目光顺着他的右手,落在他的袖口上,浅蓝色的丝绸上,一个白色的并蒂莲,优雅的绽放。
我拨开他的手,淡淡的答道:“那又怎么样?”
他有些暗恼:“你非要这样对我吗?不管事情过去多久,你始终不肯原谅我。”
我垂着视线,盯着脚尖,“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都已经死了,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金童,你要惩罚我?!”他的声音罕见的颤抖。
我低低的笑了笑,抬脚走去,声音飘渺的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不知道。”是啊,我不知道,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自己。
那次自杀之后,我没有如愿的化作尘埃,而是遇见了观音,她坐在莲花宝座上,问我,“你要玉女的记忆吗?”她没有问我是否要做回玉女,而是问我是否要玉女的记忆。可见,我连选择生死的余地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
她又接着问:“那你这一世的记忆呢?”
我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鳌丙留给我的也只有记忆了,我记得有一句话说道,忘记过去等于背叛现在。
而她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和金童完婚。
当时我就想,为了留住鳌丙给我的记忆,就是死我也愿意,何况是婚姻呢,他死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的后来,当我成为玉女之后,我才知道,我只是玉女的一个劫,而我也是鳌丙的一个劫,这个劫,是死劫。
所以,我到底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自己呢?
五月初十,天气晴的出奇,一大早,我便被几个侍女抓起来,上妆,穿衣服,头冠,盖头,我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便被推上了轿子,我打了个哈欠,挑开帘子,街上的人都围在两边探着头边看边议论,不时的发出阵阵唏嘘之声,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唏嘘我的,一定是那个张扬的骑在马上的金童。
我放下帘子,无聊的叹了口气,想当时我说要成亲的时候,他竟一点也不诧异,还利索的点头了。我还以为他为了万花丛中过,不会答应成亲的。
想着的时候,轿子晃晃悠悠的已经停了下来,鞭炮四响,不一会声音骤停,我听到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轿子门口,一只手挑开轿帘,光线大把的穿来,透过盖头,明晃晃的,一只修长的手递到身前,骨节分明,“钰儿。”
精神一震,我垂着视线呆呆的看着那只手,猝然的忆起,有那么一个人,漫天火光中红衣似火,眼睛却清浚的几乎打湿火光,越过那么远,又那么近的距离,定定的看着我,他唤我:“钰儿。”
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在手背上。
“钰儿。”他又喊了一声,我回过神,慌乱的伸出手,他的手正覆在手背上的那抹湿意上,手上蓦地一紧,随即,他低低的声音穿来:“怎么办?后悔,也晚了。”
随即便被他拉出轿门,随即便是拜堂,我不知道具体的步骤,只是听着金童小声的提醒,大堂内不用看也知道很多人,不过大半都是我不认得的,随着一声高呼送入洞房,我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一声清脆的瓷杯坠落的声音响起,我不由得停了停脚步,我听见一个人喊了声:“二太子,你怎么了?”
我努力的抬高头想顺着盖头的下边看个究竟,却只看到门口的一缕精致的黑色一闪而过,我无声的笑了,因为我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朵并蒂莲。
在走向新房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吵杂的声音,一个尖利的女声喊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瞎了你们的狗眼,她以为她是谁,干了亏心事还想成亲?!”
我皱了皱眉,问身边的一个侍女:“这是干什么?”
那个侍女小声道:“这是护法的意思,不让这个女子进来。”
我招了招手,让她进来吧,到我的房间里。
“可是….”那个侍女小声的说。
我摆了摆手,“没关系。”便继续走着,该来的一个都不会少,若尘,也是一个不是吗?
我坐在床上,掀了盖头,去了头冠,活动活动脖子,唉,可真是沉,不一会,一个大力的推门声响起,我抬眼看向门口,若尘怒冲冲的站在门口,脸上憔悴不堪原本就不胖,现在更是孱弱,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她脚步未停的冲过来,劈头打了我一个耳光。
“你这个贱人!害死的鳌丙竟然还心安理得的嫁给别人!”她冲我吼道。
我皱了皱眉,轻轻擦了擦脸颊,我不想还手是因为她对鳌丙的那份情意,在最后的关头尽力也要救鳌丙,可是,我却不能容忍她说是我害死了鳌丙。
可能是我不在乎的样子激怒了她,她指着我,颤抖着声音说:“你,,你,竟然可以做到这样,呵呵,哈哈,鳌丙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喜欢你这个寡情的女人!”
我看着她:“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她怒视着我,“为什么不要那我管,是你这个贱女人害死鳌丙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我有些气急,声音也有些尖:“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他的,我承认当初是我没有能力救他,可是,我从来也没害过他!”
她仰起头突然笑起来,蓦地,她刻毒的对上我的眼睛,眼睛里充满恨意:“可惜,真是可惜,鳌丙连死之前都不知道是你害死了他,不然,你猜他会怎样想呢?呵呵,若不是知道原来你就是玉女,我也不会知道是你,一切的根源都是你。我真佩服你,竟然可以掩饰的那么好。”
心猛地跳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急切的看着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她又恨又鄙夷的觑了我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还有必要装吗?试问虽然当初是我给了鳌丙玄冰之剑,可是,天下皆不知自从玉女香消玉殒以后,玄冰之剑便随着她尘封了起来,根本没有弑仙的法力,而那天,那把剑却置玉帝于死地,你说,要不是你的血,又怎么会开启了玄冰之剑呢?!”
我错愕的听着,立即手脚冰凉的抓住她的双肩,“你说什么,不可能的,我听错了,你在说一遍。”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恨恨的盯着我,想要生吃活剥了我似的。
我跌坐在床边,脸色惨白,脑子里混作一团,拼命的想事情的经过,没有注意到正靠近我的若尘一脸诡异的笑,只觉得腰间突然袭上一股阵痛,我回过神来,手脚僵硬的动不了,若尘眸中一片冰冷,“你早就该死的不是吗?今天,我只是替你下手而已。”
我竟有些任命的闭上眼,等着她出手,脑中想着,这回死了之后会见到鳌丙不会,然而我没等到她出手,听见谁破门而入的声音。
我睁眼,看到金童刚冲进来,若尘慌忙出手,一个掌势冲我过来,金童电火雷鸣般的护着我接住了那个掌势,他一个掌风过去,若尘躲闪不及,重重跌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她死死的注视着我:“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杀了你,我不甘心,不甘心!!!”
金童冷冷的开口,“来人,把她拖出去。”
说完,他看着我脸上的红痕,又看了看我的脸色,“伤到哪没?”
我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依然在想刚才的事情,几个侍从进来拉住若尘,若尘突然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她挣扎的时候一个白色的影子掉下来,摔出清脆的声响,我定睛一看,惊起了心湖的一片涟漪。那是一块玉佩,莹白的玉佩泛着微弱的光,这样,还是刺痛了双眼。
(这是我们龙族的信物,如果你又回到这个世界,凭着玉佩,一定会找到我…..)
我急急的跑过去,腰间的伤险些让我摔倒,我扶着伤口,拾起玉佩,颤抖的几乎抓不住它,是它,是它,那天被我丢了的玉佩,我一直以为它随着鳌丙一起走了,想不到,想不到,今天竟然让我找到了。
若尘看到我的动作,疯了般的扑上来,“那是我的,那是我的,是他留给我的,你还给我,还给我!!”
我紧握着不松手,她伸手却触及不到,竟如疯妇一般纠缠着,指甲在我脸上留下深深的血痕,我死死攥住玉佩,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侍从被这一幕惊呆了,都立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