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宫女内侍们站于廊下齐齐弯腰,朝着缓步行来的人颌首行礼。
殿外的风景怡人如初,阳光普照在廊台之上,映得人浑身亦懒洋洋。李豫边低头扣着袖口,边带着青芜往殿门处赶来。行动时和风撩起他及地的白袍,将之飞扬得如棵小白杨般挺拔又傲气十足。
“……沈小姐不必心急,陛下仁爱,倘若能得到有利于吴将军的证据,介时宽恕也未定。”
殿门内高力士伴着名身着绯红官服的男子及一名面覆纱巾的窈窕少女走出,相隔着十来丈远,只隐约见着官吏背对着这边朝高力士作揖,水绿色宫装打扮的少女侧对这边,像棵湖畔水仙似的袅袅娜娜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恬淡洁净的气质。她微垂着头颅看上去心事重重,听着高力士的话微微福了福身,动作大方而婉雅。
这倒是稀奇,除了几个走得近的公主,高力士几时会对个少女细声劝慰?
“小白杨”在原地站定,很是有些好奇。
青芜跟随主子多年,了解他比了解王府门前那两个大石狮子还要透彻,于是低头:“王爷,那位姑娘倒是陌生得很,身子这样纤弱,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李豫斜眼瞄他,昂首往前走了两步,遥望见高力士送走了他们又返转身来,于是向他招了招手。
高力士怔了怔,半刻后小跑过来:“小王爷怎地今日就回来了?”
李豫不由低笑,背手瞧他:“抓到了鹿自然要回来,难不成还要在那里过年?”高力士讪笑,恭维道:“小王爷真是英雄少年,不过两日功夫就把陛下的任务给完成了!”李豫不置可否,抬起下巴冲着对面,“刚才谁来过了?怎么连女眷也带了进来?”
高力士下意识望了望那边,见已无人影,便弯腰说:“回王爷,方才正是明州刺史沈良直携女来过。陛上听闻沈家小姐知书达理贤淑温婉,又与沈大人同来了长安,便召来一道说了会话。”他笑眯眯地瞅向李豫,“沈家小姐名不虚传,果然是个出色的大家闺秀,陛下很是赞赏。”
“是他们?”
李豫小愕了一下,再回想了想方才那女子的侧影,又想了想那官员着装的绯红色,神态间便多了抹了然。“原来是他们。”到这句话时,那言语里的意外便又变成了一股难言的索然无味,“是来商量婚事的吧?难怪皇爷爷会让我出外两日。”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半点也不像即将小登科的少年郎。
青芜跟着他的脚步迈进,眼见这棵小白杨立即变成了霜打过的茄子,半句也不敢多言。
小王爷虽然不好女色,但是也有在意的人。
太子的亲妹妹玉城公主的女儿祈阳郡主成婚在即,昨夜还派家仆悄悄送来了半块雕成同心莲的玉佩。王爷捧着它在烛光下看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鸡鸣时才落枕入眠。
像广平王爷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没有佳人惦记?何况郡主与王爷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读书玩闹都在一处,玉城公主与太子府关系又极亲近,无论如何都算得上门当户对,却不知皇上为何单单要指婚于沈家。
李豫进了殿,玄宗正立于玉墀上往香炉里添香。
“回来了?”
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些故意掩饰的宠溺,玄宗头也未偏,眼盯着缭缭升起的青烟说了句。李豫于三步开外长揖到底:“回皇爷爷的话,三只小鹿已经捉到了,孙儿已让侍卫们送入宫来。”而后不等玄宗说完,已是起了身,扬唇步到了他身边。也拈起一撮香,轻轻地搓入炉中。
一时间青烟氤氲,幽香满室。
“别动!”
玄宗嗔道:“放太多味儿就浓了,淡淡的一抹香才好。”说完又偏头睨他,步伐迈向矮几旁边,“平日你不是最爱淡香,怎地今日又任性起来?”
李豫随他到了案旁坐下,片刻才接了宫女奉来的茶开口,却是问:“沈良直来过?”
玄宗点头,唇角已有微笑,但也是避而不答,转为拿起旁边的奏折来翻了翻。“你不会后悔的。”良久后,他忽然间若有所指地这么说,目光却落在奏折上细细地看,眉尖偶尔微蹙,像是在揣摩着什么。
李豫默然了一阵,忽而有些无聊地扬起宽广的袍袖,将碗里的茶一口气饮了半碗。“皇爷爷言重了,好男儿志在天下,我又怎么会在这些事上挑剔?方才见那沈家小姐也算是温文有礼,想来也不会辱没我李家家声,便就是她罢!”
“人家不挑你就好了!”玄宗却小瞪了他一眼,“成日里吆五喝六,排场弄得比你爹还要大,除了没欺良霸善花街柳巷,简直也跟那些纨绔无二!”他说着微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样子。
李豫豁然一笑,低头望着自己屈起的双腿。
“陛下,杨妃娘娘送了去年腊月腌制的梅脯过来,请陛下尝尝。”
高力士领着个捧着玉盘的内侍走近,含笑与玄宗说。玄宗还未抬头便已微笑,鼻息里微哼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却是嗔乖的:“她不是闹着不肯见朕么?怎地今日又送东西来,小卖乖的!”但是嗔怪之余,又抬头与高力士道:“梅子放下,回话说朕这两日心窝子疼,怕是要十天半月才好得起来。”
内侍跪地称是。
李豫在旁默然不语,望着出殿的内侍微蹙了蹙眉,这时直起身说:“皇爷爷歇息着,孙儿还得去寿王叔府上一趟,先行告退。”
“慢着。”玄宗在背后唤道,“朕这里有个案子,交给你去办。”他把手里正拿着的奏折递与他,神色变回一贯的端凝,目光也有了为君者下决策时的犀利,“杭州长史齐骏,就是十年前授业于你的师父,如今因罪被关押在大牢,虽然他已经认罪画押,但中间恐有内情。现如今交于你去办,你须得禀公办理,不得循私,不得有误!”
“……齐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