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市第一女子高中内，方琼正百无聊赖地听一个长得很爱国的政治老师讲课，一边转动自己手中的圆珠笔，扫了附近的同学一眼，她不由得在心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偷偷看小说的，玩手机的，写小纸条的，交头接耳开小组会议的……形形色色，一应俱全。
比起她们来，我真是好太多了。方琼这样想着，继续转笔，幸好政治老师从不考虑自己的课到底有多少人认真地听了，认真地做了笔记，所以他只管讲他的课，下面的人从来没把他当回事。
还有一节课，就可以吃午饭了吧？方琼这样想着，越发无聊，高三了啊，真是难以松口气的日子。她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窗外，一想起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将近半年，她就欲哭无泪。不过比起班级里的上进分子，她还算是轻松的，她的爸爸曾经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对告状的班主任说：“我不要求我的女儿能考上什么名牌大学，就算她什么都考不上，我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事后，被同来参加家长会的老妈的转述给感动得近乎热泪盈眶的死党沐珺儿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小琼，你爸真是太太太好了！如果我爸妈也能这么开明，我就该三呼万岁了！”
方琼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是爸爸一直势如珍宝的掌上明珠，因为从小就没有母亲在身边，所以爸爸对她简直是百依百顺，而且他在信息技术方面的出色工作能力和创新意识不输现在的年轻人，很多公司都出高薪要他跳槽，生活方面根本没有问题。她也就被她爸糊弄得一愣一愣了，抱着无所谓、混日子的态度来面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而班主任自从那天听了方琼爸爸的一番高论之后，就彻底放任了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家长都不操心，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方琼抬起手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正打算收拾一下摊得满桌子都是的文具，教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进来的人是她们的班主任，身高1米58，堪称小巧玲珑的陈老师，同学们和政治老师都对着她瞠目结舌，他们印象中的陈老师只有在开家长会的事后才会露出与自己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更年期妇女表情，平时就算是有急事也会温文尔雅地轻轻敲门，做出这样粗野的举动，别说是同学们了，就是和她同事将近六年的政治老师都有些讶异，这还是陈老师吗？此刻的她看上去颇有些花容失色，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慌慌张张地环顾着下面坐着的学生的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找出什么人来，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方琼身上：“方琼，快来！你爸爸出事了！”
方琼只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警官，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方琼，连忙整理了一下拧得像条海带一样的领带，努力地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你是方琼，同学吧？方涛是你的父亲，对吗？”
方琼点了点头。陈老师感觉这个女孩子突然攥紧了她的手，她连忙拍拍她的肩膀，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这个孩子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呢？
“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同学。”那名警官露出了十分沉痛的表情，“就在今天上午8点，你的父亲从景悦大酒店的15楼坠落，当场死亡。”
方琼愣住了，泪水迟疑了三秒钟才夺眶而出，陈老师一见她哭了，连忙拿过一边的纸巾递给她，见她没有伸手去接的打算，就主动地给她擦起眼泪来。
“你，怎么知道死掉的是我爸爸？”方琼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们在死者的房间内发现了一个钱包。”警官从包里取出一个被塑料袋包装好的黑色钱包，“里面有他的证件，还有他和你的照片。这个钱包，你应该认识吧？”
“对，是我爸爸的，可是，如果是有人偷了他的钱包呢？”方琼竭力地说道，她就是不相信，不可能相信爸爸会突然离他而去。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做DNA测试。”警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坚强啊，事实就是事实，你再不信，它还是发生了。”
方琼彻底傻了。
“我们在案发现场做了很多次抛物试验，证实了死者方涛确实是自杀身亡，而且酒店的监控录像显示，除了早上6点他居住的1502房隔壁的房客离开去上班，一直到案发的这段时间，15层没有人出入过。我想要问问你，最近你的父亲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警官话刚出口，就看见方琼用力地挣脱了陈老师的手，大哭着摔门而去了。
“警官，我看你还是过几天来问吧，孩子接受不了是很正常的，现在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陈老师见此情况只好如此说道，“我先劝劝她，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下再打电话给你。”
“哦，好的好的。”警官见旁边的办公桌上有一叠案头纸，撕下一张写上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一有情况请赶紧联系我，谢谢你了，陈老师。”
“好的，一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辛苦你了，警察同志。”陈老师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把他送走了。临下楼梯的时候，她还听见那个警官的嘀咕声：“真是的，为什么通知死者家属这种残忍的事情要让我来啊？”
当她走到教室门前时，看见政治老师正在方琼的桌前安慰着她，而方琼趴在桌子上，肩头起伏不断，看来正在哭。班长费晓媛和她的好朋友沐珺儿也在一边小声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琼只是哭，什么都不回答。
陈老师走上讲台，咳嗽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她看了看学生们疑惑不解的目光和还在痛哭的方琼，叹了一口气：“大家安静一下，还在上课呢。沐珺儿、费晓媛，你们跟我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两个女生走了出去，在走廊里，陈老师用有些悲痛的口气对她们说：“刚刚有警察来通知方琼，她的爸爸不幸去世了，我想这对于她来说，肯定是非常难以接受的，所以，我想让她回去休息休息。沐珺儿，你应该认识她家在哪里吧，你送她回去，你们是好朋友，一直都那么要好，也许你说话她还能听得进去，好好安慰她一下，希望她不要生出什么傻念头才好，知道了么？费晓媛，你是班长，又是学习委员，你负责把上课的笔记整理一份，这样方琼要是还能来上学，就不用补笔记了。唉，眼看着就要高考了，却出了这种事情，这个孩子肯定，肯定是没办法考试了，她家里又没有别的监护人，生活都成问题，看来要和她家所在的居委、街道联系一下了，总要有人照顾她。”陈老师一个头两个大，过去曾经和方琼的爸爸打过几次交道，也家访过一次，她知道方琼早年丧母，她母亲的娘家早就移民去了国外，连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而父亲也没有直系亲属，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儿了。
“老师，我们知道了。”费晓媛一口答应下来，沐珺儿听到这些话，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沐珺儿同学。”陈老师看了看呆住了的沐珺儿说道，“你把方琼的书包收拾一下，送她回家吧。”
“老师，还是让沐珺儿接方琼去她家里比较好。”费晓媛突然举手说道，“方琼回去一想到爸爸肯定又要伤心的，她家里又没有别的亲属可以照顾她、安慰她，还不如到沐珺儿家去，这样有人照料她一日三餐，沐珺儿和她最要好，还可以安慰安慰她。”
“你说得很对。”陈老师不禁觉得自惭形秽，这个学生小小年纪考虑问题比她周到得多了。
“老师，我也申请请假半天，作为班长我有义务帮助同学度过困难。”费晓媛继续说道，似乎不在意陈老师会拒绝她的要求。
如果换了别人，在高三这样的关键时刻，陈老师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会说一大通“学习为重”、“小孩能帮得上什么忙”之类的话打消她的念头，并当即认定这个孩子不思进取，存心想要逃课去玩。只不过现在这么说的人是费晓媛。如果说班上这么多学生中哪一个是最不用她操心的，就是费晓媛了，她每次考试在年级都是稳坐头把交椅，就算是上课走神也照样如此，再加上她处事认真、工作能力强，陈老师敢肯定保送名牌大学逃不了她的份，所以对于费晓媛也是放任自流，从不横加约束。
“好吧，你和沐珺儿好好地劝劝方琼，记得不要留太晚，早些回家，不要走僻静的路，小心安全。”陈老师想想还是不放心，罗罗嗦嗦地嘱咐了一大通。
“老师，你忘记我是谁了吗？”费晓媛轻轻一笑，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我的话，来一群流氓恶少也没问题。”
陈老师这才想起来，费晓媛不但成绩优秀，而且还是全市武术冠军，有跆拳道黑带的水准，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沐珺儿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和方琼的书包，费晓媛和她一左一右地搀扶住方琼向外面走去。
陈老师目送她们出了校门，这才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下，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陈老师，出什么事了？”一名穿着雪白色套装的美貌女青年走过来，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问道，顺手递上了一杯茶，“忙什么去了？看起来很累人似的。”
“啊，谢谢你啊，龙老师。”陈老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刚才你不在吗？”
“我刚才在A班上课，稍微拖了一会堂。”龙老师笑眯眯地回答。
“哦，这样啊，刚才有警察来通知方琼，方琼你知道吧？我们班的一个很内向的女生。”在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答之后，陈老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她爸爸跳楼自杀死了，现在的小孩谁受的了这个？这不，我让费晓媛和沐珺儿送她回去了，留在这里也没心思上课了，那孩子也真可怜，你说，怎么会出了这种事呢？”
“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龙老师微微一笑，“看来方琼有段时间不会来学校了，她家有别的亲戚照顾她么？”
“没有，费晓媛提议让沐珺儿把她接回家去了，她们是好朋友，这样一来也有人照顾。”陈老师正想继续说下去，上课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课表，连忙抄起教案就跑，“哎呀，要上课去了，一会再说。”
“哦，好，你忙你的。”龙老师点头，见她关上门跑走了，连忙坐到她的位子上，拿起她案头的一本教师工作手册，翻开，找到了方琼的家庭住址，撕下一张案头纸记了下来。
办公室里的老师不是有课，就是提前去食堂吃饭了，她此时的所作所为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她抄下方琼监护人的手机号以后，用办公室的电话按起了那个号码。
出人意料的，电话那头竟然有人接！
“你还是把方涛做掉了？”龙老师脸上怡人的微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雪一般的冷漠。
“是。”电话那头的人很快作出了回答。
“东西到手没有？”龙老师急切地追问。
“没有，应该不在他家里，我怀疑他把那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想要交给女儿。他的女儿在你工作的学校里吧？去拿到东西，务必要拿到它，明白了么，龙月？”
“我明白了。”龙老师突然攥紧了手，手中的纸条顿时被捏成了团。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接近那个叫方琼的小女生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