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珺儿这几天很是坐立不安,费晓媛看她看得死死的,上个厕所,去小卖部买瓶水都要事先向她报告,还要有她陪着才能前去。想一想就足够她生气的了,更加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费晓媛竟然亲自接送她上学放学,还叮嘱她不许独自一人外出,末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折了回来,说出一句让沐珺儿哭笑不得的话:“那个林旭,是你男朋友吧?看着也不像是个可靠的,你也别和他出去约会。”
“他不是我男朋友!”费晓媛骑着自行车已经离开了老远,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这一声怒吼,开了小差,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
她回头,恶狠狠地冲着这丫头挥了挥拳,小区里其他路人也对这个沐珺儿施以长久的注目礼,费晓媛眼看着这些过于关切的目光向着自己身边来了,急忙猛地一踩踏板。她心里想,没准这些人的脑海中已经编织成型了一篇青涩又曲折的校园三角恋故事了。
人啊,就怕纠缠到这种流言蜚语里面去。
沐珺儿回到家,想想就来气,忍不住给林旭打了一个电话。
“喂。”林旭很快就接了电话,未料迎接他的竟是一通*。
“你说,你都跟费晓媛说什么了?”沐珺儿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什么都没说啊,我总共也就见过她两次,一次是你家,一次是你家楼下,总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能说什么啊?”林旭大呼冤枉。
“那么,她为什么说你是我男朋友,还叫我别跟你去……约会?”沐珺儿越说声音越小,想来是脸红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林旭开始赌咒发誓,“我说,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借这个事情来试探我的吧?”
“哎?”沐珺儿一下子愣住了。
“嘿嘿,你要对我有意思就直说好啦!”林旭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得意洋洋,“好说好说,咱们好歹是青梅竹马,有先天优势啊!都那么熟了,有话直说就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去死好了!”沐珺儿怒吼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旭莫名其妙地挂上了电话,心里郁闷,这丫头莫不是在哪里受了气,让自己当了回出气筒?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确实和沐珺儿这个小丫头有关。
他还是走出了家门,到沐珺儿家里去了,不为蹭饭,就为了小小的赔个礼,息事宁人,不然沐珺儿下次见到他,非得飞起一脚踹在他脸上不可。
很幸运的是,沐珺儿被他准备好的半箩筐好话给哄好了。
不幸的是,沐珺儿当晚发起高烧,住了医院。
林旭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居高临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楼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沐珺儿的父母。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任务成功了?”
“成功了,她住院了,接下来的一切……我还要做吗?”林旭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糊涂了么?”对方嗤笑了一句,“你的任务,并不是送她进了医院就完成了的。”
“我明白了。”林旭咬着嘴唇,沙哑着声音回答了。
“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予你手,寓意如何你心中有数,莫要让人失望了。”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这样的季节,水仙花的存货可不多了。可以的话,换一种东西吧。”
“我知道了。”林旭挂断了电话,他深深地吐纳了几次,这才定下了心,坐在了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了,远远地伸手拿着。
他不吸烟,只是喜欢身上有那种淡淡的烟草味,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之,已经变得不可破除了。
沐珺儿躺在病床上,她的脉搏频微、出冷汗、呼吸不规律、体温上升、昏睡、虚脱症状很严重,医生确诊为误食水仙花之后中毒,吓了沐珺儿的父母一跳。
医生见状连忙解释,幸好摄取量不是很多,对症下药以后症状也在慢慢地减轻,应该没有大碍。见状,沐珺儿的父母才略略安心了一些,当即,她的母亲决定留下来看护女儿,她的父亲明天前来换班。
半夜十二点时,病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着白大褂,带着厚厚的口罩的人进来了,把手中的一个喷雾瓶收了起来。他刚才往门缝中喷射了大量含有夹竹桃成分的药水,剂量足以让房中的所有人昏昏欲睡。然后,他从容不迫地走进了病房之中,他的右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剂和注射器,往沐珺儿的输液瓶中加了一点特制的药水,然后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病房。
他在监控探头看不见的盲点位置,用弹弓往上面弹了一点东西,这样,监控对于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效用了。
而当保安发现到监控探头的异常时,他已经完成了一切工作,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他惴惴不安地来到货梯边上的一个肮脏的厕所,换下了衣服之后藏进了夹在白大褂内侧的包里,手上拿着一个零钱包,看起来像是要去买什么东西的模样,然后悄无声息离开了医院。
在路上,他把包丢进了一个垃圾箱。很快就有一个像是乞丐的人走上来,活络地用准备好的道具把那个包夹了出来,然后瞥了他一眼,溜进了路边的花坛里。
顺着灯光,他依稀看到花坛里有一个绿色的编织袋,磨破了的地方露出了一只饮料瓶子。显然,是一个以拾破烂为生的人。
他也没有管,径直走了。
他没有看到,那个人见包到手了,就急忙拽起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有些费力地拖去了一家废品回收站。
这家肮脏的小店,已经不知收容了多少垃圾。
这人没有顾及编织袋里的垃圾,只是拿着那只包,一言不发地来到了后院。
后院除了一些折叠好的纸箱和捆起来的书刊杂志之外,最醒目的要数一只黝黑得看不出原貌的大铁桶。
那人随手扯了些废报纸,丢进桶内,然后随手从地上拿起一罐喝了几口的劣质啤酒,倒了些在上面,划了一根火柴,见烧得旺起来,快手快脚地把腋下夹着的包丢了进去,连忙用火钳子把铁桶的盖子盖上,想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又用火钳顶开盖子,将剩余的几口酒一并泼了进去。
这样一来,才是真正的毁尸灭迹。
林旭从医院出来的那条路比较偏僻,加之还在修路,监控设施还没有来得及装上,所以并不担心会露了形迹。他今天蹲守的这个垃圾箱,既非距离医院最近的,也非他平日常去的。因此也没有人会想到从他这里能找到什么。
他是小阿卡那中的一位,为了保证大阿卡那们的行动,什么都得做。
幸好他是天地间孤零零的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小,赤条条来去,倒也无牵无挂。
虽然他是个盲流,却很是有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义气,在他被人骗进了赌博圈子输得几乎连这一点家底都没有,要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是一个ACE救了他。
从此,他成为塔罗的一份子。
这些在社会最底层受尽了欺辱和苦楚的人,一旦有机会伸张所谓的“正义”,就会收不了手。这一点,别说是这些小阿卡那,就连那些身负绝技的大阿卡那们也是一样,一入塔罗,便注定死也不得解脱。哪怕是乞丐这样孤苦伶仃,了无牵挂的人,塔罗也有本事让他感受到切肤之痛。
当然,只要你听话,就绝对不会受这个苦。
敢于反抗塔罗淫威的,也许只有胧夜这号人物。
乞丐伸手在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衬衣上一通乱抹,然后去厨房找了些吃的。
“我真的很过分。”林旭回到家,靠在大门上,面色苍白,满是冷汗。
沐珺儿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他也经常到她家里吃饭,可是光是这短短二十多个小时之内,他就对她下了两回药。
只因为他们怀疑她就是传闻中的灾厄之女“潘多拉”!
只因为他无论生死都是被塔罗死死控制住的人!
他只觉得全身一阵虚脱,身体慢慢从门板上滑落。
他突然开始羡慕、佩服、嫉妒那个倒吊人了。她居然有勇气从戒备森严的总部头号监牢“代达罗斯的迷宫”中逃脱;她居然对自己可能要遭遇的危险视若无睹;她居然在离开了组织之后没有及时地销声匿迹躲去一个谁都踏足不了的孤岛隐居,而是大大方方地在其他同僚的眼皮子底下把“恶魔”给杀了……她简直成了一个神话。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反抗自己宿命的塔罗人。
而自己,他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魄力。
即便有了先河,他也不敢追随那代表了反叛和自由的头羊而去。
骨子里,他还是害怕的。
他害怕倒吊人的背叛只是高层投掷的一颗烟雾弹,用来试探这些替自己卖命的人,否则,前去杀她的人为什么没有动静?
他害怕倒吊人的背叛是任务的必须,她或许想要以一个“塔罗叛徒”的身份,引起灵能警察或者什么人的信任,从而顺利地完成任务。
他更害怕,大阿卡那中,不止有一个像倒吊人这样的“眼睛”存在,或许他比倒吊人潜伏得更深,更不能捉摸,或许他才是暗中掌控着一切的苍天巨眼。
顺从本能的下场,很有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