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沐珺儿很早就入睡了,而且坚决不要父母陪夜,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单位、家、医院三点一线忙碌得团团转的沐家夫妻也实在觉得有些劳累,见女儿如此懂事,亲眼看着她入睡之后也就离开了医院。
沐珺儿听到病房门关上的一声轻响,立刻坐了起来,把枕头底下藏着的玉石项链拿了出来,正儿八经地挂在了脖子上,然后,又躺下睡着了。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定一点。
那个名叫雨辰的男子,究竟是她什么人?为什么她觉得他这样熟悉,却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见过他?沐珺儿想不明白,苦思了半天的结果是她很快就睡着了。
没有家人的陪伴,静寂的病房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但是很快,就变成了两个。
沐珺儿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着中世纪西欧贵族少女的裙装,头上扎着缎带蕾丝,坐在一片花海之中。
“这身衣服果然很合适你,珺儿。”那个百般宠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沐珺儿回头,看见一个的男子站在自己的身后,他身上穿着考究的贵族礼服,宝蓝色的上好绸缎衬得他外露的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妥帖的衣物包裹着他颀长的身躯,显得高贵无比。虽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是沐珺儿坚持认定,他是世间最好最完美的人。
“喜欢这种格调的梦境吗?”男子翩然入座,完美得犹如不世名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喜欢。”沐珺儿连连点头。
“你喜欢就好,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尽一切努力为你办到。”那样认真的语气,让沐珺儿的心不由得一颤。
“我们,很熟悉吗?我不记得我见过你。”下意识地觉得在心头翻滚了不下十遍的话太过唐突,未免会让人生气,沐珺儿忸怩了半晌才细声细气地说了出来。
“这样的语调,真的很淑女。”男子非但不生气,还带着笑意地品评她的言行,“我们自然是见过的,只不过我让你忘记了我。”
“为什么?”沐珺儿睁大了眼睛。
“我有我的苦衷,现在不能告诉你。”男子的脸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但是从语气中不难听出,他是由衷的欢愉。
“为什么你能进入我的梦里?”沐珺儿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她不知道眼前的人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地从她的梦境、记忆、生命中悄然消失,再没有一点音讯,因此,这样好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单刀直入虽说无礼,但是对于分秒必争的沐珺儿来说,实属应当。
“因为‘Onirii’啊。”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梦境之神让你在那一刻成为了全知者,但是了解了自己的原罪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所以,我当然要给你一些补偿,让你忘记那些荒诞的梦,不被它们影响了。”
“是吗?”沐珺儿完全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只是隐隐地懂了一些。
被遗忘了的记忆不过是个荒诞不经的梦而已,跟自己的人生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那天晚上做的梦,我一个也想不起来了。”沐珺儿低垂着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记得。”
“不记得是一件好事,你没必要背负那么多无用的东西,你只要痛痛快快地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就好了。至于别的,不必理会。”男子用着平淡的口气说着,只是言语之中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威严,让人不得不听命。
“是,我知道了。”沐珺儿点点头。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呢?虽说在现实之中不可能实现,但是在这里,我会为你做到一切。”男子那好听的话音就像是一曲咒歌,轻而易举地俘虏了沐珺儿的心灵。
“我不知道,只要……只要和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沐珺儿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好啊,那么就由我来为你准备节目吧。”男子应允。
他带着她在晨曦初露的山顶上吃早餐,无论是空气还是四周的花草都是湿漉漉的,带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太阳在他们的共同注视之下从红云中慢慢露出了容颜。他看着沐珺儿兴奋地跳起来大叫,金色晨曦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灿烂的外衣。
他带着她在碧海蓝天下坐定,海鸥在他们身边飞翔,沐珺儿肆意地将手中的食物向它们抛去。他们手拉手,赤着脚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漫步,宛如上好的蓝宝石一般的海浪轻柔地***着沙滩,蜿蜒着流过他们的脚,像是小时候,母亲细腻的手指在为孩子清洗一般。
他带着她行走在夕阳之下的田园,天边的火烧云分外的绚烂,金黄色的麦浪让沐珺儿啧啧称奇,他们一起呼吸着泥土中的芳香。就像是米勒的传世名画《晚钟》一般。乡间的沉静洗刷去了城市人纸醉金迷的狂热,只有在这里,沐珺儿体会到了真正的安逸。
他带着她坐在世界上最豪华的摩天轮上,灯火阑珊、礼花绽放,他们所坐的那一节包厢里堆满了香气扑鼻的“红衣主教”,那样的殷红,仿佛是情人的心头之血。沐珺儿手贴着玻璃,欣喜地看着外面的灯火辉煌,不愿离去。
最终,他带着她来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荷花海。小舟轻轻地在其中移动着,绽放的各色荷花释出清香,月光如水一般洒在他们身上,风微微一吹,粉荷上沾的水珠轻盈地坠落,泛起一朵小小的涟漪。他们很快到达了最大的一朵白莲旁边,他伸手轻轻地碰了一碰比他还要高的莲花,原本紧闭着的花朵顿时盛开。沐珺儿贪婪地嗅着这从未闻过的沁人芳香,腰间突然一紧,她惊呼一声,已被他抱了起来,他将她放在莲花上面,轻轻在她额上留下一吻:“好好睡吧。”
少女含笑睡去,欣喜若狂的心事化为一滴从心底流淌出的泪水,悄然地挂在眼角,迟迟不肯坠落。
男子眼看着花朵闭合,悄然离开,从她的梦境之中消失了。
病床上,少女的嘴角挂着一抹恬静的微笑,男子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揉一揉眼睛,走出了病房。
他按照上一次林旭离开医院的路线走了,当然,他也往那个垃圾箱里丢了几样东西。
回收站的小阿卡那依旧如故,只是这一次,他销毁掉的不是一只装了白大褂、口罩、注射器和药剂瓶的包,而是两只注射器和一只略大的药剂瓶。
“体验过了吗?那迷人的感觉。”当男子走进一个小区的绿化带时,他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他抬头望去,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树梢上,眼眸澄澈不带一点情感,默默地注视着他。
“确实是美好的体验。‘Oniri’挖掘出人心中最深层的秘密,而‘Eros’则激发出了每个人的本能,爱yu。”男子对着她点点头,“只是,它不能打动我罢了。”
月光下的男子宛如天使一般高贵圣洁,仅仅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衣,也难以阻碍他过人气质的传达。
这一对璧人相视良久,树上的“女祭司”终于打破了沉默:“给你‘Eros’的原液,或许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你会毁了这个女孩子的一生,即便她是灾厄之女,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她。”
“不,我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还记得‘潘多拉’的记忆吗?只要她服从众神的意志,在她打开魔盒之前,她都会拥有幸福和快乐。这样稚嫩的女孩,她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吗?不先让她品尝一下爱情的美好,她怎么会知道爱情的珍贵和重要?到手了的东西,谁都不会轻易松开的。那么,她自然也会按照‘神’的意志去做她该做的一切!”男子露出一个灿烂而优雅的笑容,他无论何时都像是一个天使一样,拥有遥不可及的美貌和气质,以及谁都揣测不了的心灵。
“可怜的人,她的幸福全都是虚假的。”“女祭司”悲叹道,“梦终究是梦啊。”
“多谢你的‘Eros’,它确实是一件好东西。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要另一件东西。”男子踏上前一步,直视着“女祭司”的眼睛,“把‘Lethe’给我吧,既然连最珍贵的‘Eros’都能给我,那么无关紧要的‘Lethe’,应该更加没有问题。”
“你想用‘Lethe’去对付谁?是不是被你囚禁了的‘皇后’和‘月亮’?你可不要太过份,不然,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你!”“女祭司”本来平淡无起伏的语调中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怒气,她白净的脸颊上升起了愤怒的红晕,犹如初升的太阳烧红了四周的云彩一般。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
“光辉而崇高的福玻斯的祭司,你想怎样来对付我呢?虽说你的神宠爱你,甚至将‘Asclepius’和‘Cassandra‘’的能力都赐予了你,但是很遗憾,它们对我没有用处。组织已经下令你全力协助我的工作,你能够反抗吗?还请你把‘Lethe’交出来吧。”男子温柔的语调带着无法掩饰的威严和嘲讽,让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毫无血色。
“我明白了。我会把‘Lethe’交给你的。”她垂下了高贵的头颅,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我会感激你的援助的,若是有事要我效劳,我绝不会推辞。”淡淡的微笑过后,男子转身,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背影。
“呵,‘Asclepius’和‘Cassandra‘’……你是在嘲讽我吗,我的神?”“女祭司”冷冷一笑,抬头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