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喜,连忙回过头去看,而后便僵在了原地。
葛良娣穿着厚厚的绵绸衣,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臂弯上还挂着一件外衣。
她巴掌大的小脸冻得通红,抿着唇四处寻找着什么,眼里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放轻了脚步。
我看了一会儿,她对上我的眼睛,面上猛然闪过一丝惊喜和放心,加快了脚步向我走来。
我转过身子,看着桌上犹自闪动着火光的灯笼。
葛良娣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局促不安,犹豫着不敢开口。
我微微笑着,问道:“怎么了吗?”
她“啊”一声,随后吞吞吐吐道:“那个......我听如蕞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听如蕞说?”
“呃......天不早了,姐姐你要不要回去,很冷的。”
“不用了,你回去吧。”
她一急,脱口而出道:“不要再等了!皇上他今晚不会来了!”
我沉默一会儿,侧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她一急之下的冲动,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拢在袖子里的双手,也紧紧的绞在一起。听到我问,她别开眼睛,磕磕巴巴道:“我早些时候是要去落静居找你的,如蕞说你出去了,我就回去了。后来......十弦说你一直没有回去,今昔她们一直在担心你,我就过来看看。”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她颤巍巍的低下头去,才开口道:“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她抖了抖,红润的唇被牙齿咬出一道浅浅的痕,不安的道:“罗婉仪方才说身子不舒服,太医们都过去了,皇上这会儿也在那儿呢,恐怕不会来了。”
我扫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心里的怒火像涨潮一般涌上来,面上平静道:“罗婉仪为什么会不舒服?”
葛良娣稍稍抬起了头,有些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听说原本是好好的,皇上办完事后去了一趟清宁阁,然后就突然不舒服起来了。皇上吓得跟什么似的,几乎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叫了来整个太医院都翻天了。可是太医也查不出到底是哪儿的事儿,罗婉仪只一个劲儿的说疼。”
我点点头,心下清明。
伸手拿过酒壶,斟满一杯,将要送到唇边,便被拦住了。
她宽大的袖子遮住杯口,细白的手指紧紧盖在杯子上,鼓着腮对我道:“你现在有着身孕,不能喝酒的!”
我被她的举措弄得有些错愕,看着她红红的脸解释道:“这不是酒,是茶水。”
她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收回了手。
我喝下几杯茶,站起身,对着旁边怯怯不语的葛良娣道:“走吧,我们回去。”
葛良娣抬起头,闪着眼睛问道:“咦?这就回去了吗?”
“反正他也不会来了,不是吗?”
她颊上红色又深一层,道:“哦,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她指着桌上的东西,看着我。
我淡淡的看了一眼,歪了一下头。
邵暝暄,我不会再犯傻了,这标示着我的愚蠢的东西,我再也不想看到。
“扔了吧。”
葛良娣心知我不快,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把臂弯中的衣服给我披上,看到我身上的狐裘。脸红一下,道:“那个,衣服是薄了点,不过姐姐就先将就一下......”
我打断她,轻笑道:“没关系,很暖和。”
她一怔,迅速的低下头去,耳朵尖都泛着红。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白纱微荡的雪纺亭,转身离开。
路上,我问身后的葛良娣道:“你一路上走来,没有遇到寻宫的侍卫吗?”
她紧紧拽着我的衣摆,声如蚊蝇道:“当然碰到了,不过我都躲了起来,没被发现。”
“你在害怕?”她抓着我衣襟的手一直在细微的颤抖。
她倔强的摇摇头,逞强道:“没有!”
我笑了一笑,道:“好了,你回去吧,我要回落静居了。”
葛良娣点点头,眼里有些不放心,脚下的步子也踯躅着没有踏出去。
“没关系的,你走吧。”
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我调转脚步向落静居走去。
心里的愤怒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只要现在邵暝暄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我一定会二话不说拿起紫影就往他身上招呼。
心里又失望又气愤,酸胀难耐,险些要落下泪来。
我叹口气,推开了落静居的门。
今昔支着脑袋睡在椅子上,殿内烛火明亮温和,今昔的侧脸一半明一半暗,模糊不清。
听到推门的声音,她的头一下子沉下去,整个身子一歪,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道:“困的话就回去睡吧。”
她走上来脱去我的狐裘,眼角泛着微红,一副困倦的样子。
“主子总算是回来了,前不久葛良娣来过,后来又来了一次,听说您还没有回来,就去找您了,看样子是找到了。”
她把葛良娣给我披上的外衣挂起来,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终究只道:“主子,回来了就好。”
我一言不发的放下手炉,坐下来问道:“罗估衣现在怎么样了?”
今昔看看我的脸色,嗫嚅道:“罗婉仪不久前好了一些,太医们也都已经回去了。”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回到床上躺着,平静下来才发现手心一阵刺痛。我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两个月牙般的凹痕陷在掌心里,破了皮。
我强迫自己入睡,脑中却像有蚂蚁在噬咬,头痛欲裂,躺下去不一会儿就难受的又坐了起来。待稍稍好了一些,复又躺下。
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身上忽冷忽热的,脑袋好似要炸开。胸口传来一阵阵呕吐感,我起身倒了杯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头而下,减轻了腹中的燥热感。
好不容易到了卯时,没等今昔等人进来,我径自收拾妥当,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脸色如纸,煞是可怖。
推门出去,刚好碰到端着水盆的今昔如蕞。
二人看到我,吓了一跳,道:“主子这么早就起来了?这水还热着呢,主子趁热梳洗吧。”
我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已经梳洗过了,东西都撤下去吧。”
子规在里面收拾床铺,闻言道:“主子昨个儿夜里出去那么久,等从咸阳宫回来了奴婢给您端碗姜汤来,驱驱寒,瞧主子脸色白的,许是着了风寒了。”
今昔看看我,担忧道:“主子,要不请章太医来给您瞧瞧?”
我摆摆手,道:“不必了,没什么大事儿。”
如蕞道:“哪怕是一点事儿也不行!主子您可别忘了,您肚子里可是还有一个呢!您就是自己能挺过去,也得想一想小主子不是?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叫章太医去,子规你去找皇后娘娘告个假。”
我拉住她,道:“罢了罢了,等我从皇后那儿回来,就找章太医来看,好不好?”
千说百说,这才打消了她们的念头,准备等散了晨醒再说。
今昔拿狐裘将我围得严严实实,又往我手里塞了个手炉,道:“今儿个外面又冷了许多,眼瞅着都快要下雪了,主子可不能让着了凉。”
走到外殿,如蕞指着架子上的衣服,问道:“主子,那是谁的衣裳?”
我道:“是昨夜葛良娣拿给我的,你拿上,等下给她。”
出了落静居,一个冷风扑过来,闷痛的感觉减轻不少,只是胃里猛然一个痉挛。
我用衣服掩着,在胃上轻轻按了按,又在腹部摸了一下,正想再仔细看一看,头部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像是有石头在里面碾磨。
我稍稍放慢脚步,待阵痛过去,这才恢复原来的速度。
拐了个弯,眼前显出一队人的轮廓,分明是邵暝暄和大内侍卫们。
我眯起眼,手指一紧,继续往前走。
邵暝暄远远地看到我,面上一喜,大步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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