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未到子夜,可是她出了帐子来,偷袭了守在门口的护卫时,发现整个军营已经都悉数熄了灯,夜中,流动的月光下,万籁俱静。
想不到波斯人睡得挺早。
她嘿嘿的笑了起来,蹑手蹑脚溜到主帐旁边,捡起一块石头朝远处一扔,果然两个守门的卫士就向那石子落下的方向去了,她乘机一个闪身进到了主帐内。
帐子里黑乎乎的,她瞪大了眼睛仔细搜寻,发现床榻边挂着银亮盔甲的衣架上,有细长的物体散发着幽然的柔光。
正是鹣鲽!
她刚想扑过去,才发现一切好像都太顺利了一些,一般来说,太顺利不是件好事。
比如,那颗雪参。
于是她先观望了一阵,这帐子里,什么都看不清,床榻上似乎是卧着一个人,呼吸沉稳均匀,该是睡熟了。
她步步为营的向鹣鲽靠近,每一步都极为小心谨慎,以至于帐外的一声鸟叫都吓得她差点跌坐到地上去。
终于离鹣鲽只有一手之遥了,她无比悲壮的去够那细长的剑,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谁料想那床榻上的人早就醒了过来,床头就有一盏用来夜读的灯,他不动声色的将那盏灯点燃。
突如其来的光亮如一声巨雷劈中孟祁,她的手抽经似的止在鹣鲽面前。
床榻上的男子翻身起来,看着她以一种扭曲夸张的姿态前倾着定格在那长剑旁。
“怎么,要偷我的剑?”
她一听就火了,一把操起鹣鲽来将剑尖对准那高贵的波斯王子。
“这剑分明是我的,你抢了去还要说我是小偷?”
微弱的烛光在她转身面对他的一瞬将她的裙衫和脸庞照亮。
王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脸逐渐变得紧绷起来,眸子里的笑容也被某种严肃和惊异的色彩代替。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鹣鲽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压迫着那里跳动的血管。
“让他们备一辆马车停在营帐门口,再准备好十日的干粮和水,快!”
“要是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割断你的喉咙!”鹣鲽再向他的脖子贴紧了些,冰凉的寒意也更为深重。
王子重新淡漠的笑起来,那平易近人的笑容温和轻柔,总让人产生亲切的错觉。
所以她以为,他一定会就范。
可是下一秒钟,她就发现她是低估了这个王子的实力和胆识。
他丝毫不惧,左手极快的扼住她持剑的手腕,稍稍一用力,鹣鲽就跌落在地,右手握住她的肩一扯,便将她生生扯进了他的怀里,那手顺势卡住了她的咽喉。
她看向他,他也看向她。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轻快惬意,而她脸上的纠结愤恨也越来越扭曲。
“你可知道我的名字?”王子问她,落在她咽喉间的手指松开。
“没兴趣。”她躺在他的腿上,并没有着急起来,左手在地上悄悄的摸索着鹣鲽。
“苏辙,我叫苏辙。”他说。
“哦。”她轻描淡写的答道。
听到她的回答,他有一瞬间的迟疑——她原来已经不记得他了啊。
而在那迟疑间,她的手触到了某样冰凉的东西,她死命的去够,却没料刚要够到,剑就被他一脚踢了出去,完全出了她手的够及范围。
有鹣鲽在手,他未必是她的对手,可是如果没有鹣鲽,她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都深知这一点,王子却出人意料的道,“我可以把剑还给你,再放你走。”
这么好?不可能!
“说吧,条件。”
王子轻挑眉目,笑意清淡,“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便是条件?”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王子却点了点头,笑意轻柔的在他轮廓分明的面颊漾开。
“孟祁。”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那么,孟祁,我现在就放了你,你带着那把剑快走吧,在我后悔之前。”
她急忙起身来,拾起鹣鲽头也不回的就出了营帐。
这个王子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要不就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
想到这个理由,她顾自臭美了一番,奸笑了一回。
抱着鹣鲽,她脚下一掂,飞身而去出了军营的大门。
夜色中,一双冷目送走她的身影,落在了半空中清冷的月光里。
“殿下。”少年十一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轻声唤道。
王子回头,伸手擦去了他唇角残留的污秽液体,目光一触及少年手间的殷红,他的眼神中便流露出止不住的疼惜。
“让你受苦了,你最讨厌碰的东西,却还是……”
十一摇头,笑得明媚光洁,“这样更好,她更会相信这一切都是意外,而不是计谋。”
“我另派人去跟着她,你就不要去了。”
十一却倔强起来,“不成,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人,他伤了殿下,不可饶恕。”
知道拗不过他,王子只得笑道,“那你多加小心,哥哥绝对相信你能做到,但是也不要太勉强,要是你受了伤,哥哥会很难过。”
十一愉悦的笑,仿佛是守着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明般,满足而温暖。
……
这边,孟祁还在嘟囔,那王子忽然间将他抱入怀中的举动着实太轻挑了。
她不知道,那样一个看似轻挑的举动,实则包含着重大的意义——在那时候,王子身上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踪香已经附着在了她的皮肤上,波斯人特制的蛊虫,对这种香味却是尤为敏感,可以追踪到百余丈开外的香源所在。
她更不知道,这时候少年十一已经带着这种蛊虫沿着她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上来。
黑夜深重,四处看不见一点光亮,她在一处避风的角落停了下来,四周的树林密密层层,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
鹣鲽在她手中发出昏晕的微光,带一些淡蓝,又似乎只是纯白。
她坐下来,手指拂上剑身,微凉的触感使得她焦躁不安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想她是喜欢这把剑的,虽然初次见面它有些疯,但是从它一入手,她就觉得它会是个乖孩子,听话的乖孩子。
指尖在剑身游走的时候,竟然有一些白色的微光被激起,纷纷然飘扬到半空,越聚越多,越来越浓,逐渐成了一团光晕,当她伸手去抓那一团光晕时,它又调皮的绕开她的手,落到了她面前的地上。
就从那里,这团光晕逐渐升腾,凝聚成了一个背影,模糊的,飘渺的,就像投影机的光照射在了白色幕布以外的地方。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死命掐了一下手,疼得她大叫一声——原来真的不是做梦。
那背影微微侧过脸来,她竟然觉得他好熟悉。
是梦里面,密室中的那个男子!
她说过,他是她的注定。
“你是谁?是人是鬼?”她冲那鬼影子喊,却只听得死一般的寂静中,一群受惊的飞鸟跃起扑腾远去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