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这个山头,孟祁的心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慨。
离开这里的时候,全然无爱,回到这里来,却逐渐开始喜欢上高远的天,淡薄的云和似乎永远都不会凋谢的樱花树。
“这些樱花,会一直开下去么?”踏进昆仑山门的时候,她问前面的清觉道。
“世人称昆仑为仙境并也非空穴来风,这山头,真真是个有灵气的地方,我来这里也快二十五年,却从未见这里的花谢过枯过。”
“哦,挺好。”她喃喃答道,心思却已经不在樱花上了。
“那个,清觉师兄,我想先去看看漠离师叔。”
清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哈哈大笑,“怎么的,你这小男子恋慕上漠离师叔了?看你这般紧张的模样,倒真似个娘子。”
在山下他已经脱下了女装,换了男子的布装,但似乎那裙衫飘飘的模样给这个师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越发觉得这小男子像个女人。
“师兄不要拿我取笑,你不愿带我去也就罢了。”
“师叔还在草木堂,那药塌本就是极好的疗伤之所,你去吧。”清觉言罢,又哈哈笑了两声,从怀中扯出山下买的烤鸡腿,剥开蓑叶边撕边走开了。
这个师兄什么都好,就是爱乱说话。
说她爱上那个坏男人?
门儿都没有!——她虽然不希望他死掉,虽然看了那些幻象后觉得对他不再如此厌恶,但也绝对不到喜欢的程度,更别提爱上他了。
只是那个剑魂孟祁将漠离托付给了她,她不忍辜负了孟祁诚挚的嘱托。
从答应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要守着他。
她盘算好了,等他好转起来,就教唆他同她下山去,再给他寻一房媳妇,置办点田地,生一窝娃娃喊她干娘,那样清闲的小日子,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时候,孟祁也该放心了,她就继续去游历江湖。
嗯,不错的计划,哇咔咔……(这个头脑简单的生物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囧啊!)
想到这里,她拔腿就往草木堂赶,她想如果他还没醒过来,她就像上次那样抽他几个耳光,保准管用。
醒了就可以多吃药,多吃药了以后,就能快点恢复,那么离她自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出乎她的意料,她进到草木堂的时候,白衣男子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床上定定的望着风风火火冲进门来的她,与其说是望着她,不如说是望着她身后的鹣鲽。
“嘿嘿,你想它了吧?”主人跟剑是有感情的,这一点她也能体会到,要是有一天再见不到鹣鲽,她也会小小的伤心一阵。
她走过去,取下鹣鲽递到他面前,他却没有去接。
“你不想摸摸它么?”看他又是那副要死不得活的面无表情,淡得全无任何的苍白,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点好感就悲摧的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摸拉到。”她收回鹣鲽,白了他一眼,“我来是要告诉你,快点把身体养好,说完我就走了,你也不必总板着脸,一副看见我就难受的样子。”
“多谢。”两个字从他的唇间吐出,仍然没有任何语气,淡如凉水。
“我可是为了你命都豁出去了,还差点被那些波斯人无情的玷污,真的想谢我就快点好起来吧。”她说得无比悲壮,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一回。
可是这个白衣男子似乎不为所动,反而愁眉苦脸的皱起了眉头。
算了,指望他谢她?下辈子吧。
“速去洗浴。”白衣男子言罢这一句,便不再说话。
她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干嘛突然要她洗澡?!嫌她脏?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不知感恩的人,居然嫌自己的救命恩人脏?
她偏不洗,不但不洗,她还决定多在这个房间里呆一会,隔他再近一些。
白衣男子看着一屁股坐到药塌上来的她,表情仍然淡漠。
“我说,我会看相,你要不要让我看看?”
他囧了,这莫名其妙的台词确实有些天外来客般的窘迫。
“不必,速去洗浴。”他又重复了一次。
她奸笑起来,一把拉起他的手,再以摸骨为名义,举起她一双灰尘扑扑的爪子有意无意的在他手臂上蹭来蹭去,然后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又在他衣服上蹭了一阵,白衣上立刻留下一抹诡异的黑色。
“你这个人,命太硬,克山克水克猫克狗还外带克夫,反正遇见什么克什么。”
嘿嘿,这样说了总算是解气了,她满意的向从他脸上看到失望惊慌惴惴不安的表情,可惜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谓克,可是死的意思?”
呃?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她汗颜了一阵,从他别过头去的侧脸上隐隐看到些无可奈何。
“克就是克,什么死不死的。”
她诧异的看到,转过头来的男子,目光中的淡漠冷清竟然有些悲凉的意味。
这玩笑,好像开得过分了点,不过谁叫他这么讨厌的。
“那个,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速去洗浴。”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三次了,也不嫌烦。”她懒懒的摆手,出了草木堂去。
白衣男子抬起手臂,看了看被她蹭过的皮肤,一只黑色的虫子却从床沿爬了上来,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天意如此。
他掀开了被子下了药塌,独自出了草木堂,向药林那边去了。
那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山径直通半山腰的寒清洞,那个地方,山上只有他与师父知晓,即便是苏辙的人追上山来,也不至于殃及昆仑。
若是天意要他命丧于间,那便如此好了,他亦无怨言。
……
孟祁当然不知道自己那番“命理说”给那个大病初愈的男子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她是第二个重复“克”这个字眼的人,在他的命运中,这个字一直以来都如烙痕印记般挥之不去。
这会她想的,是真的该去洗个澡了。
于是她回房放了鹣鲽,拿了换洗的衣物直奔清溪涧。
走近那潭碧水,她就回想起环境中那个少年独自在这岸边疗伤的场景,无比凄凉。
她想,即便是他再惹她厌烦,她还是会帮他的,同情和厌恶这两种感情色彩在她看来并不矛盾,况且她是答应过,会守着他,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到。
好吧,先痛快的洗个澡,再去照顾那个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