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腹中一阵疼痛,我下意识的伸手护住小腹,面容苍白,“素胭!快去唤杨大人!”素胭进殿见我这般模样,吓得连嘴唇也抖了起来,愠亦瞧见忙扶着我躺下,转头急喊道,“姑娘倒是快去啊!”素胭回神,再也顾不得怔忪,提裙疾奔而去。
杨建来的极快,见了我也是一惊,忙坐下伸手给我请脉。我只觉过了许久,疼痛感亦消退许多,不由抬眼看向杨建,“杨大人,如何?”杨建目光安抚般望着我,长舒了口气,“不妨事,乃是惊吓所致动了胎气,待微臣再开几副药,调理几日便可。”听到此处时,我方慢慢松开紧握的十指,嫩白的掌心赫然印出几道嫣红的指甲印。
素胭眼尖,一眼便瞅见了我掌心上的伤痕,忙取来药膏为我涂好,嘴上半嗔道,“小姐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我含笑点头,待杨建走后,我看向站在一旁沉吟的愠亦,“姑姑以为,那软辇因何会忽然歪倒?”素胭见我发问也不由蹙起了秀眉,绞着手中的绢子喃喃道,“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大理石铺成的路面即便光滑也不至让人摔倒,咱们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也不曾听闻有哪位娘娘在那儿失足的。”我听后淡淡一笑,转眸看向了素胭,“不错,不枉费我与姑姑的几番调教,倒是机灵了许多。”素胭调皮吐舌,“奴婢若是再不明白宫里头的事情,那可就太过蠢笨了。”
话音方落,却见小卓子快步走来,见了我忙躬身叩首,“奴才参见婕妤娘娘,娘娘金安。”我闻声略略抬头,摆手笑道,“起来吧。”小卓了“哎”了一声,垂首直立在我面前恭谨而言,“奴才领命去瞧那路面,发现了这个。”说着,小卓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绸布小心展开。我伸手接过,却见绸布上只有一片水迹,我不由心下疑惑,放在面前轻嗅,竟有一股清淡的香气。转身递与愠亦,她闻过后了然点头,“这绸布之上并非是什么水迹,而是松节油。”愠亦这一说,我不禁心下恍然。
松节油这东西本是用来制作香料的,如同清水一般无任何颜色,洒在地面上自然不易发觉。况且油本就比水来得润滑,只需撒上个一星半点儿的,待宫人架着软辇经过时,我腹中的孩子就定然难以保全了。
想到此处,我的心底逐渐漫出缕缕凉气。身居后|宫,迈出的每一步,皆是如履薄冰。
心底有些焦虑,究竟是谁想要害我腹中的孩子?这样的计谋可算巧妙,时候也把握的将将正好,看来此人对我的行踪极为了解。
“小姐,您莫要太过忧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咱们总有应对的法子。”愠亦见我面色不佳忙开口劝慰,我闻言稍稍点头,疲乏道,“嗯,我去歇息了。”素胭偷眼望了望我,嘴唇微动,终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艾慎这时已然匆匆赶来,见我倚在塌边,忙上下好一番察看,面容阴沉,隐隐有怒气在眉目间徘徊,“我知道事情的原委了,泠儿,我……对不住你。”我闻言一愣,转过身,他的眸光里有显而易见的歉疚,我扬起眉梢,“这事情与你何干?好好的,又说这做什么。”见我这般说,艾慎的面上却依旧不见好转,薄唇微抿。
我重又转过了身,阖眸温声道,“莫再多想什么,我倦了。”半晌,衣衫婆娑的声音传了过来,良久,再无声息。
恍惚似是睡着了,然而却不甚安稳,在如墨的黑夜中,我只觉小腹一阵阵绞痛。身子在塌上翻滚,我竟是如何也睁不开眼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感到疼痛略微减缓,我费力撑开眼睛,勉强开口,“素胭……”素胭匆忙而来的身影在我面前有些许的模糊,只隐约看到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惊惧恐慌,口中喊着什么,我却听不分明了。
心底亦是有些许慌乱,腹中的疼痛直叫我喘不过气起来,十指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一团团牡丹在眼中缭乱纷杂,那大片的红茜色扰得我越发头脑昏乱,只感觉到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子里缓慢而迅速的流失。恐惧便随着疼痛狠狠扑打在我的心上,颤抖的素手抚上小腹,孩子,你不可以就这样抛下娘亲,绝对不可以!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我挣扎着撑起身子,抬眼的瞬间,看见了触目惊心的深红。朵朵血花在素白色寝衣上绽放的硕大而妖娆,被染成绯色的裙在月光下泛出鬼魅的味道,那样艳丽的颜色似是在嘲笑我的无知与妄想,妄想这个孩子能够得以保全。
我直勾勾的盯着寝衣,目光呆滞的愣在那里,直到塌边围满了人。“泠儿!泠儿!”朦胧听见艾慎低吼的声音,我怔怔的望向他,墨眸中的焦急、愤怒、心疼、恐惧,皆明明白白的看在了心里。凝目瞧着,我倏地嫣然一笑,笑容妩媚至极,只觉一个个字缓缓从喉中争先恐后的涌出,口齿无比清晰,“孩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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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毛轻颤如羽,我轻轻睁开双眼,苍白的手以极缓的速度攀上小腹,似是怕惊了什么一般。“泠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低沉的声音已化为了暗哑,一双宽大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肩臂。我却连目光也不转一下,兀自抚着小腹,望着头顶的梨香纱帐,神色无比安详。
“泠儿……你怎么了?”声音里多了抹担忧的味道,双眸在我身上来回察看。我仍恍若未觉一般,只定定睁大了双眼,眨也不眨。“泠儿!你说句话好不好?!”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恼怒,而话说到后半句时,口气复又多了丝恳求。
看的久了,眼睛酸涩难堪,目光有些许空洞,不知为何,偏生流不出一滴泪水来。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直坠而下的的水珠轻缓落于窗棂上,原本的圆润便散成了满地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