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乾元,威光赫赫,熠熠煌煌!”那俊道士拿起一道黄符,凌空舞了几下,然后在蜡烛手上点着了,说来也奇怪,这黄符一点燃院子里就刮起一阵怪风,本来月白天青的夜色,被这风一搅也变得浑浊起来,乌云四起,门口挤着围观的人们同时发出一声低呼。
“大人……”那个陈县令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咳了声。
那县令抬起茶盅喝了口,缓声道:“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两人这一对话引起了程宝儿的注意,那个县令倒也罢了,反是那个师爷双眼中精光闪动,只怕不是个普通人。
原来程宝儿自学了几天岐山教的吐纳术以来,不但耳聪目明,而且这岐山术还有两桩特异之处,一是善于察颜观色,也就是说能比较早发现修行者,其二是善于隐匿自己,使他人难以发觉,从这两个优点可以看出,作为传承千年的邪派,这个岐山教还是很有自己生存之道的。
不过虽说岐山术简单霸道易于达成,但程宝儿生性活泼,猴气太重,再加上天生资质有限,修炼起来比起一般修道之人修吐纳要难上许多,所以自得到道书以来程宝儿未曾一日放下修炼,可到如今程宝儿也只能堪称入门而已。
这岐山教的吐纳之术一共有五个境界,分别称之为“数息”,“神堂”,“观光”,“胎息”,“元结”,其中“数息”是指默数内息在自己体内经脉中轮转的次数,只要能完成一个周天,便可称为“一息”,这吐纳之术便算是入了门。邪道术法向来就入门迅速,别人只需花几个小时打坐冥想就能“一息”入门,程宝儿却足足花了一周才摸到了门槛,而要修完“九十九息”才能进入“神堂”之境,成为一只真正的炼气界小菜鸟!
“一息”之境得来的那点灵力少得可怜,但程宝儿是得了真正道书的,比起那些在正道道门里砍柴挑水打杂五六年,甚至上十年夜得不到道术传授的那些人幸运了无数倍,即便是道门里那些重点培养的所谓入门弟子,也要先养上一两年的心性才能得授吐纳之术。当然,像程宝儿一无名师指点二无丹药调养只靠自己闭门造车,危险也不是一般的大。
“小小鬼魅也敢作怪,给我定!”俊道士拿起乌木镇纸一拍,大喝了一声,话音刚落,那怪风立刻转弱,引得旁观众人一片叫好声,那道士也面带得意,就连他身后的那帮小道士都面有得色,那陈县令带头鼓掌,一时间院子内外热闹起来。
“宝儿哥!”一个小人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她灵巧地躲过衙役们的阻拦,跑到了程宝儿身边。
漆黑的头发梳着两个小抓髻,缠着一对银铃铛,水桃红的丝绢绣花小衣裙很是漂亮,一双眸子清亮如月,弯弯的嘴唇带着讨喜的笑意,肌肤更是白嫩如水,这个小丫头的出现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可程宝儿一看到她脸就就扭成个小苦瓜。
“苏苏,你怎么来的?”程宝儿板着脸问。
“切,知道你就是个小气人,我不会自己溜出来啊!”韩苏苏翻了个白眼。
程宝儿叹了口气,这丫头不是来给给小爷找麻烦吗?回去又要给韩伯骂了,他只得拉紧了小丫头的手。正在此刻院子中又生了变化:
“咦……”程宝儿惊讶出声,原来那怪风虽然已经变小,几乎察觉不到,但最终却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一个小旋风,越来越大,围着那七个棺材打转,这诡异的场面又让所有人屏声静气了。
“大德普华仙师在上,请法剑——”那道士倒也不怵,拉长嗓音唱了一声,然后他旁边的小道士双手捧上来一把白绫包裹的长剑,为首道士缓缓拔出长剑,这剑剑身银白,遍布暗红的符箓,程宝儿更是能隐隐看到上面有光华流动,显然这是件货真价实的有人祭炼过的法器,而不是那些法螺法鼓,唢呐等用来摆排场的道具。
执剑道士一手抓起法桌上金钟里的白米往那旋风里一甩,一手将法剑一指,同时舌颤春雷地发出声暴喝:“大胆鬼魅,还不显身!”
白米落入旋风竟冒出一股青烟,这烟雾一起,旋风顿止!
“哇!”围观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杨小道长厉害!”后者立刻面有得色,帅气的脸上涌起一片骄傲,他优雅地。向着人群挥了挥手,引得那些丫头徐娘们几乎要尖叫。
然而古怪的是那烟却没消,反而越来越大,满地的白米一粒粒逐渐变成黑色,院子内外又静了下来,那姓杨的道士眉头紧皱,那些小道士们也面面相觑。
韩苏苏突然抓紧了程宝儿的衣袍,轻声说:“宝儿哥,我怕……”小脸有些发白。
“哎,你这拖油瓶。”程宝儿皱眉叹了口气,拉开小丫头白嫩的小手,然后暗运灵力,在她凉腻的手心上凭借记忆虚画了道宁心符,这道宁心符是岐山符术里的记载第一道符,最能安神定惧,当然,这也是程宝儿唯一会画和能画的一道符箓!程宝儿把她的小手捏紧,“握紧拳头,你就不怕了。”他对韩苏苏说。不过宁心符对自己没用,不然程宝儿早就给自己画上一道了。
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息从她手心缓缓涌入韩苏苏胸臆,眼前这个少年的形象变得更有几分可亲起来。“恩,苏苏不怕了。”韩苏苏望着少年故作无奈的脸,泪汪汪地点头。
“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还动不动眼泪嘀哒的小丫头片子,小爷我这辈子欠你的啊?”程宝儿腹诽不已,在他看来他早就心智成熟且成年了,作为成年的证明他潜意识中总觉得他的目标是那些十五、六岁的大女孩,而不是和拖鼻涕的小鬼过家家,不过可惜的是,不论是在镇里还是县里,程宝儿至今没能发现过让他满意的目标。“小爷的桃花运不开啊……”他叹息。
再说场中杨道士散了那旋风的一把米在不断冒烟,冒出的青烟最后竟然聚成一个白发青皮的女鬼的形象,随着这女鬼的样貌逐渐清晰,院子内外男人们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就连那班道士都面红耳赤的,原因无它,虽说这女鬼面目吓人,但是她的胴体曲线极为诱人,可谓是丰乳蜂腰的典型,足以让院子内外的女人们自惭形秽且面红耳赤,最重要的是,这个女鬼居然是赤条条地不着一丝半缕!只有那白色的长发如烟如雾,把她这勾魂荡魄躯体掩盖在一片朦胧中。
“宝儿哥,不准看,羞死了!”韩苏苏小脸绯红,一手攥着拳头,一手高高举起来挡程宝儿的视线。
“哇,这身材,比赵姨娘两个面口袋好太多了!”程宝儿一双眼睛努力绕过小丫头的小手去看那诱人女鬼,“哎呦,”程宝儿正看得大爽之际轻叫一声,原来韩苏苏见阻挡视线无效索性在程宝儿胳膊上咬了一口,“你个小丫头属狗的啊!”
他们这一闹腾终于惊醒了那执剑的杨道士,“嗯。”他拿织锦道袍的长衣袖擦了擦口水:“这鬼魅,你从何而来,与黄家有何冤仇,速速报来,否则我掌中法剑定不轻饶!”话虽如此说,可他的双眼和其他大道士小道士一个德行,都钉在女鬼火辣诱人的胸脯上。
“咦……难道这鬼快成了青煞?”程宝儿突然想起岐山术上的描绘,青煞级别的恶鬼能力非凡,只差一步就可成为能在白昼下现身的阳煞恶鬼!而青煞鬼的典型特征是额头上长者三只角,这个恶鬼虽然也是青皮,可额头上只有几个隐隐约约的突起,看来还没有达到青煞这个等级。但一个普通恶鬼要想成为青煞,七条人命显然不够……想到这里程宝儿的脸有点不自然的白,他拉着韩苏苏往衙役背后躲去,要不是那师爷瞪了他一眼,程宝儿恨不得躲到那陈县令背后去。
“赫赫……赫赫……!”那女鬼扬脸笑了起来,五官细看之下很是精致,想来生前是个美人,“赫赫……”她笑个不停,这笑声凄厉阴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最后她双眼中两行如墨的血液流淌而下,这景象极为诡异吓人,院子里的人开始疯狂往外挤,院子外的人更是作鸟兽散,只留下几个胆大包天的人趴在院墙偷偷上看。
“放肆!”这怪笑激怒了执剑的杨道士,他涨红了脸伸手要拿着法剑削她。
“赫赫……凭你?”那青皮女鬼挑衅性地张开小嘴,露出满口獠牙,然后用血泪满面的脸孔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嘲讽表情,顿时引起一片更大的惊恐声。
“宝儿哥……”韩苏苏带着哭腔,一边把头埋进程宝儿怀里,一边又忍不住看。
“怕什么,小爷在呢。”程宝儿故作镇定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背,但他不断打着颤的双腿出卖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我他仙人的,要不是带着这拖油瓶小爷早跑路了!”程宝儿恨恨的想,本来只是好奇来看场热闹,结果却中了大奖,他心中懊恼可想而知。
“大人……”县令身后那师爷面带慌乱之色。
“慌什么慌!”那陈县令年纪不大却有几分大将风范,虽然脸色发白,反而在在呵斥那帮快拔腿逃跑的衙役,然后对那杨道士说:“道长先忙,本官内急,去去就来。”话还没完他站起身带着一班衙役师爷汹汹而去,毫不拖泥带水,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快走!”程宝儿吃这县令一愣,反应慢上许多,但他也毫不犹豫拉过韩苏苏就狂奔。
然而他还没跑两步,一阵妖风“呼呼”地猝然迎面刮来,刮得尘土纸灰树叶漫天飞扬,刮得程宝儿昏天暗地连路都看不清,一步也跨不动,那小丫头更是差点儿被怪风刮走,要不是程宝儿死死拉住的话。
“赫赫……去哪啊?”狂风中一阵怪笑传来,“好不容易凑齐一对童男童女我容易吗我?”
“宝…儿…哥……”韩苏苏声音发颤喊,听声音那青皮女鬼竟然拦在程宝儿正前面!
慌乱中程宝儿匆忙聚起灵力直达双眼,庭院中的一切终于能勉强看清楚了,这妖风极大,可以说是飞沙走石,但却只在这小院里肆虐,狂风中还能听到那班大小道士的呼喝声,不远处一条青白杂色的影子摇摆不定,显然就是那个青皮女鬼了。
“这位鬼大娘,哦,不,鬼大姐!”程宝儿急得贼眼乱转,“那里不还有一帮小道士吗,我们和你无冤无仇,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小混蛋,那帮杂毛要还是童男子,我找你们干嘛?赫赫……”那青皮女鬼只是怪笑。
“我他仙人的!这德元观难道是个鸭子店?连个处男都没有?”程宝儿怒了。
“哪里来的小王八崽子!”听到这话杨道士双眼喷火,他大喊一声,小院上空浮现一道血红色的符箓,“轰”的一声,瞬间化做一道急速向外扩散的光晕,把青皮鬼使唤的那怪风化为乌有!
“赫赫,还有两把刷子……”那青皮鬼怪笑着身子一扭,就此隐去了。
“你小子先等着!”杨道士狠狠瞪了王宝儿一言,然后示意两个师弟把他看得死死的,显然是想收拾了鬼之后再来收拾他。那俩小道士手按腰里的长剑,对着程宝儿两人怒目而视,程宝儿只得呵呵傻笑着挠了挠头。
“宝儿哥,你也真是的。”韩苏苏埋怨。
“切!”程宝儿不屑地一挑眉毛。要不是你这拖油瓶,小爷我早脱身了!他心中想,等着瞧,这些小杂皮有够倒霉的呢。
“摆镇魔七星大阵!”杨道士一挥那满是符箓的法剑,襄步做法,那帮小道士在他身后摆了个松不松,紧不紧的古怪架势,各种乐器又乱糟糟的响了起来。
“切,又来这套,不耍排场会死啊!”这让程宝儿不禁好奇他们的师门来,做秀做能到这种地步,连挑的徒弟都是人模狗样的,难怪香火鼎盛啊,相比之下,像岐山教那样只能偷偷摸摸搞搞打家劫舍的邪派,就是土里刨食的地老鼠。“我他仙人的,这德元观太会发财了!”程宝儿羡慕地想。
“宝儿哥!宝儿哥——”韩苏苏拉着出神的程宝儿连声喊。
“怎么了?”程宝儿定神异看韩苏苏所指的东西,立刻惊骇万分叫出了口,“我他仙人啊!”原来刚才的妖风把那七具棺材还没下钉的棺材盖都吹歪了,现在那些棺材里正伸出一只只惨白的手往外乱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