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刻间,宇文皓轩那件洁白的衣服上,一片墨竹傲然挺立,立根山石,迎风傲立。修长弱竹,挺拔如松,似箭竹叶,片片轻卷,似乎是正在对抗劲风。而他腰间那滴墨汁,也在我的笔下,成了一块尖峭嶙峋的山石,为修竹更添几分风骨。
这几笔一画出,不仅没有使衣服显得脏乱,反而在飘逸之中显出几分洒脱,更添三分书香,温润儒雅之气将宇文皓轩身上的桀骜不驯轻轻掩盖。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怎样,宇文公子,对小女子赔给你的这件新衣服还满意吗?”
“唰!”被我问语惊醒过来的三人,三双六道眼光从那件衣服上收回了,一下子向我射来,惊疑震惊,眼光一时流转,令我应接不暇。
我微笑着一摊手:“不好意思,我画技太差,书法更是不行,否则的话,一定会在公子衣服上将刚才那首诗题上的。”
看他们惊奇的样子,我心底偷偷一乐,但并没有过分得意,因为想出此策,并不是我个人的智慧。
一直以来,名贵的水云绸一直是宫廷贡品,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用的起。其表面光洁莹白,在阳光下看去,就像一片流动的水波,拿在手中,却是轻盈若云,一件衣服,盈盈一握,也只是一捧,而且质地特别好,无论怎样踩踏蹂躏,只要轻轻一抖,便会恢复如常,连褶皱也不会留下。
这种绸缎的最大缺点,便是怕墨染,只要沾染上一滴墨汁,就再也洗不干净,因此,尽管有种种优点,也很少有人舍得用这种料子做成衣服,就算做成衣服,也都是远离墨汁,从来没人想过,原来,水云绸的衣服,其实是可以在上面作画的,这可比刺绣简单,随意性更强。
我今天之所以敢在宇文皓轩衣服上如此挥洒,一方面是因为衣服已经染上墨汁,我已无路可退,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毕竟是一个现代人,见过许多古装戏的衣服上,都有诗画,这根本就算不上我的独创。
因此,面对他们的震惊,我并没有太过得意,再说了,那有些歪歪扭扭的笔迹,还真的令我得意不起来。
这两年间,我虽然天天练习用毛笔写字,但同时,我也做了几只鹅毛笔,因此,我的毛笔字根本就没有多大长进,勉勉强强的画出了一丛墨竹,却没有勇气在上面题诗了。
“嗯,创意新奇,风骨卓越,布局疏落有致,落笔处可见铮铮傲骨,就是笔法太幼稚了,好好的一件衣服,一幅画,被这拙劣的笔法毁了!”宇文皓轩最先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低头在身上一看后,忍不住撇嘴批评。
梅心也在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眼波轻转,眼神复杂的看我一眼,便笑意盈盈的对宇文皓轩娇嗔道:“公子,雪颜妹妹有此创意,已经算是上上之举了,公子就不要再吹毛求疵了,难不成还真要让妹妹再买一件同样的白衣赔给你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斜睨宇文皓轩一眼:“宇文公子,还是先把你脸上的墨汁洗干净再开口吧!我可不想和一个花脸猫在这里讨论什么笔法意境的!”
说到此,我看着宇文皓轩脸上被我最后收笔时故意挥上的墨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梅心此刻也看到,和我一起笑了起来,只不过,她的笑容要比我的含蓄的多了,边笑边拿着一方手帕走向宇文皓轩。
宇文皓轩没有接她的手帕,只是伸手抹了一把脸上,上挑的桃花眼一瞪正笑得开心的我:“什么?花脸猫?丑女人,你画花我的衣服,现在竟然还花黑我的脸,我……还不准备水让本公子洗漱!”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正在弯腰忍笑的红盈说了。
红盈忙着伺候宇文皓轩去洗漱,而我对还笑得眉眼弯弯的梅心微微一点头,便拿着还在手中的笔和砚轻轻走出了里间,梅心随后跟了出来。
放下东西后,我不待梅心开口,便对她轻轻一福,开口谢道:“梅心姑娘,多谢你刚才在宇文公子面前为我求情。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做事太过鲁莽,脾气又不好,很容易得罪人,要不是你,今天的事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一想到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宇文公子这样的权贵,我心中就一阵后怕,多亏梅心姑娘你帮我说话了。”
梅心早已搀扶起我,亲切的拉着我的手,笑语盈盈的道:“雪颜妹妹太客气了,要说起来,今天的事都是我考虑不周,让妹妹你受委屈了,应该是姐姐向妹妹道歉才对!”说着,她屈膝向我盈盈一福,还没有福下去,我已经亲热的伸手拉起她:
“好了,梅心姐姐,我们姐妹之间就不要这样谢来谢去了,显得多生疏啊。”
说着,我拿起她要我改花色的那件蓝色衣服,看看外面的天色:“梅心姐姐,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刚才我已经想起这件衣服的花色如何修改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就拿去让崔裁缝给你改了,一定会给你改的漂漂亮亮,换个你想也想不到的花色的。”
“既然雪颜妹妹说是漂漂亮亮,我当然相信了,不过到底是个什么花色,这么神秘,我真的好想现在就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
我们两人又笑着客套一番,我便在宇文皓轩还没有洗漱完之前,迈步走出了梅心的房间。
“哼,我一定会好好的为你的衣服改个花色的,就看你到时候敢不敢穿了!”我抱紧手中的衣服,走出她的房门时,嘴角浮出冷冷一笑。
…………
“兰姨,哑娘今天来上工了吗?”走进满是饭菜味的厨房,我笑着对那个正在门口忙碌的身影脆声问道。
闻言,那个坐在身影停下了正在洗碗的动作,转头看到是我,一张圆圆的胖脸上立即笑成了一朵花。一身深蓝色的粗布棉衣正映着身后的雪地。
“雪丫头回来了,哑娘啊,她和李婆子一起去后门取菜去了,你等一下吧,她很快就来了。过来坐吧,兰姨可是好几天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了!”
闻香院的厨房很大,忙起来的时候要用一二十个厨娘婆子,不过现在刚刚吃过午饭,而且不到开门营业时间,所以是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刻。
外面雪地上还积着厚厚的雪,人们都冻得缩着脖子躲到了暖和的厨房里,我朝光线有些暗淡的里面看了一眼,远远的墙角有几个婆子正聚在一起,一边摘菜一边清闲的说着闲话,看我进来,都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忙自己手中的工作了。
我笑着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兰姨,将手中的衣服放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拿了一张凳子坐在她面前,和她一起边洗碗便聊了起来。
“雪丫头,你就歇歇吧,这点碗很快就洗完了。这刚停了雪,大冷的天儿。”她推辞了一番,看我坚持也就不再说了,关切的看着我,轻轻的问道:
“听说你昨天晚上又被月妈妈关进柴房中去了,我还担心了一晚上,怎么现在才回来,吃饭了吗,兰姨这就去给你盛饭,哎呀,想起来了,这里还有中午前院姑娘们剩下的鱼香肉丝呢,我想着你最爱吃了,就特意给你留下了……”
说着话,她便将水淋淋的双手使劲在围裙上擦了擦,站起身就要去为我取菜。
我笑着赶紧拦住她:“兰姨,你忙你的吧,不用为我担心了,我已经吃过了,还是在月妈妈那里吃的呢!”说着,我有些得意的向她傻傻一笑。
闻言她坐直身子,惊讶的瞪大双眼,圆圆的胖脸上满是惊讶:“什么?月妈妈会让你在她那里吃饭?丫头,你不是被她关进柴房里了吗?怎么又去她那里吃饭呢?她不是想要罚你吧?”
我嘿嘿一笑:“没事,兰姨,不用担心,只不过是月妈妈叫我过去教训了两句,正好赶上饭时,便顺便留我吃了顿饭。本来想罚我站呢,不过楼上乱了起来,便让我回来了。”
说到这,我一脸八卦:“哎,好不容易去一趟前院,本来想留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怕月妈妈发现再罚我,就悄悄溜回来了,没有弄清姑娘们为什么吵闹,真是好遗憾啊!”说着,我不忘配合着遗憾的语气叹息一声。
兰姨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不屑,冷声嗤笑道:“前院的那点屁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整天想着怎样让男人爬上自己的床,为了几个男人不知羞耻的争风吃醋嘛。
不过今天这事更好笑,刚才我听送饭的丫头说,又是那个绿袖挑起来的,月妈妈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不过,那个小骚货现在被那个马二爷当成了宝,月妈妈也不敢使劲罚她,还真是便宜了她!”
我一脸好奇的看着她:“那个绿袖真的挨骂了,太好了,兰姨,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我都没敢去看看,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
兰姨笑嗔我一眼:“你呀,小丫头,鬼精灵一个,这么喜欢打听事,也不怕操心把你操老了!”
我嘟嘴不依:“兰姨——”
兰姨仔细的看着我,并没有因为我的容颜而露出厌恶的神色,圆圆的脸上反而露出宠爱和痛惜:“好好,我就告诉你,说实在的,绿袖那个小骚货早就该受点教训了,说起她我就想起她上次撺掇月妈妈打你,小小年龄心眼太坏了,幸好雪丫头你聪明,要不是你聪明揭穿她的谎言,月妈妈还真的不会轻饶你呢……”
看着兰姨不知不觉中又要扯远,我笑着打断她:“兰姨,事情都过去,还说它干什么,反正吃亏一次就够了,自古以来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得,绿袖早晚也会受到报应的,我们就不说她了,你还是给我说说前院到底怎么了吧。”
兰姨笑着一拍湿淋淋的手:“哎呀,真是扯远了,好,不说她以前的事了,就给你说说今天的事吧。我听说是前院新来了个姑娘,就是前几天我给你说的那个什么馋……”
我轻轻的提醒:“方月婵!”
“对对,就是那个方月婵,月妈妈将绿袖的一个丫环调给了她。你也知道,前院的姑娘每人只有一个丫环,这绿袖霸占着两个丫环这么久了,给别人一个还不是应该的吗。谁知道她那个小骚货不依,非要去找人家那丫头的麻烦,一定要将那个丫环要回去,结果就闹起来了……”
“方月婵刚来,这闻香院的情况都弄不清楚,她怎么敢这么没分寸的和绿袖闹起来呢?”我眉毛轻轻的皱了起来,心中闪过一丝失望。
兰姨没有在意我打断她的话,随手将一个碗洗干净放在一边,冷笑道:“哪里是人家那个丫头和绿袖闹啊,是菊香和绿袖闹了起来。”
“什么,不是方月婵和绿袖吗,怎么又扯上了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