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手中的扫帚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在忆馥头上,崔裁缝和梦莲同时一声惊呼,扑到了忆馥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将要落下的扫帚。
男子突然感觉举起的扫帚重逾千斤,却是再也砸不下,他赤红着双目,带着怒意转身,却正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他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右眼一疼,眼角一阵模糊,勉力睁开疼痛的右眼,仔细一打量,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正抓着扫帚一头,晶亮的眼睛中带着怒意,炫耀般的向他挥了挥钵大的拳头。
“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野种,竟然敢打老子……你,你们想干什么?”男子的骂声未息,突然惊奇的看向身后,这一转眼的功夫,身后竟然站着四五个男孩,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七八岁,都一脸怒意的瞪着他。
男子一把丢开手中的扫帚,退后一步,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多么害怕,只是狰狞着脸,指着一群孩子,开口便要大声呵斥。
青衣男孩子却把手中的扫帚重重的往地下一丢,指着他气愤的道:“你是谁,竟然敢跑到我们大杂院来打人,太目中无人了吧!”
说着,他转头对身后的几个男孩大声说道:“咱们老大说过,我们大杂院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都是兄弟姐妹,要互相扶持。现在,有人打了我们的兄弟崔忆馥,他还是我们的同窗,弟兄们,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替忆馥出气!”
“揍他!”
“赶跑他!”
“让他滚蛋!”
……………………
带着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说着话的功夫,又有两三个男孩加入了这个行列。大家同仇敌忾的瞪着眼前的男子,而那名男子早已被这个场面弄的有些傻眼了,瞪着一双三角眼,不知所措。
崔裁缝和梦莲早已趁着这个空挡,拉起倒在雪地上的忆馥,仔细的查看着他是否受伤。
忆馥被摔到在地,倒没怎么受伤,只是被男子一巴掌,白净的脸上五个清晰的指印通红,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雪白的地上立即晕开了一朵朵娇艳的花瓣。
崔裁缝双眼当时便红了,抱着忆馥低头流泪,却说不出话来,梦莲转头狠狠的瞪着那个正背对着她的男子的身影,银牙紧咬,恨不得咬下他的一块肉来。
这时,看到一群孩子出头,围观的众人也忙乱了起来,有的一脸兴致,显然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态,而有的则是着急,怕事情闹大,而孩子在里面的,则是一脸紧张,甚至有人已经上前要拉自己的孩子出来。
“好小子,竟然联合起来打我,行,看我不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不让你们看看你孙爷爷的厉害,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男子厉声喝道,但面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他还是面露怯意,只说不敢上前动手。
孩子们被领头的青衣少年一鼓动,个个义愤填膺,但是自己的父母就在一边,他们在这里打了人,回家挨打的可就是自己了,因此,谁也没敢先动手。这样,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我悄悄的走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身边,一拉他的衣襟,他有些惊愕的回头,一看到我,面露羞愧。
我冷着脸,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马老板,你是这院里德高望重,辈分又高的人,这事你不出头,难道还真要让孩子们替你出头吗?再说了,孩子们刚才已经说了,现在不是为崔家母女出气,而是因为这个男人打了忆馥,你为一个小孩子说句公道话,还有什么为难的?我知道你也想替崔家出口气,但孩子们手中没个轻重,万一事情闹大,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你!”
马老板涨红了脸,对我一点头:“雪颜姑娘说的对,我这就去制止他们,为忆馥讨个公道。”
说着,他再次对我一点头,拨开人群,走上前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声冷笑。这个马老板开着一家绸缎铺子,是这个院子中最富有的人,他交游广,见识多,无形中人们都把他当成了这里的领头人。但他太过滑头,很多事都是能躲便躲,像今天的这个场面,他因为事不关己,只存了看热闹的心在一边看着,听到我的话,才出去想办法调解。
我摇了摇头,没心情去看他如何解决这事,转眼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向我看过来,我一招手,她拨开人群向我挤了过来,笑意盈盈的问道:“老大,有什么事吗?”
我低头在她耳边吩咐道:“去告诉你哥,只要吓唬吓唬那个男人就行,别再动手了,一切交给马老板处理。”
小姑娘答应一声,转身就向外挤去,我突然想起一事,拉着她的手补充了一句:“告诉弟兄们,今天他们做的很好,以后就应该这样,大家一定要互帮互助。还有,让他们跟着马老板多学着点,看看人家怎么处理这事,以后咱们这大杂院可要全靠你哥他们来照顾了,光靠拳头是不行的。”
小姑娘跑到领头的青衣少年面前,附耳对他交代一番,他闻言转头向我这边看来,我对他微笑点头,摇了摇手,然后指了指正在和那名男子交涉的马老板,他点点头,看向马老板。
马老板走出人群,制止了正要动手的孩子们,但并没有让他们散开,而是一脸笑意的走到男子面前,为他捡起地上的包裹,温和的说着话。
我看了一眼早已站起身的崔家母子三人,低头看了看手中抱着的衣服,看来,今天不能让崔裁缝帮我修改了,改天吧。
有些意兴阑珊的走回闻香院,我靠着冰冷的角门上,无力的叹了口气,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了这样一副丑陋的面容。
刚才在外院,听人群议论,我便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崔梦莲为孙家去送做好的衣服时,正好被那位孙少爷看上,一眼之下,孙少爷便被迷住了,于是,他便带着包裹,自己上门求亲来了。结果,事情最终闹成了这样。
哎,这个孙少爷,有钱有势,大杂院中的那些人,没人惹得起,虽然马老板勉强出了头,但也是只能将他劝回去,至于他会不会因此罢休,还很难说,看来,崔裁缝一家人的日子,以后不好过了。还有那些出头的少年们,不知道以后会怎样,领头的青衣少年还打了他一拳,希望马老板有办法让那孙少爷不要记恨他才行。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大杂院的那些被我收服的小子们竟然敢出头替崔家人说话,虽然处理事情的方法还有些幼稚,但以后多加锻炼,应该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这大杂院有他们撑着,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除了闻香院的后院,这个大杂院是我费心最多的地方了,里面住着的,是一些卖胭脂的、卖水粉的、做衣服的等等,都是靠和闻香院做生意来支撑家庭的人家,虽然一开始将闻香院的生意交给他们去做,是因为看上了她们的东西物美价廉,对闻香院有利。
但后来,包括收服那些小孩子们,说服那些家长为孩子们请位私塾先生,以及有意识的向他们灌输一些团结互助的思想等,都是为了我的以后做打算。
如果以后,我在闻香院呆不下去了,可以凭着自己这两年积累的一些对衣服的了解,开一家成衣铺子,就住在这个大杂院里,相信凭着我的能力和人脉,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抱着衣服一边往回走,一边再次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突然,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从洗衣房那个方向跑了,我抬眼一看,笑了起来:“小菲,这次又有什么事了?”
小菲跑的很急,脸蛋红红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她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着我,脸上却露出了期待的笑容:“雪颜姐姐,有人找你,你猜猜这次又是谁找你啊?”
我嘴一抿,笑了起来:“小丫头,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每次都猜到呢,你快说吧。看你累的,以后别跑那么急了。”说着,我递过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闻香院的营业时间,绿袖和菊香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再过一会,马二爷就要来了,绿袖如果将事情闹到马二爷哪里,到时候为难的就是月妈妈了,看来这个时候,这么急着让小菲来找我的,自然也是月妈妈了。
小菲看我猜不出来,脸上交替闪过得意和失望,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撅着嘴道:“雪颜姐姐,你这次猜不出来也很正常,因为今天来找你的,是春兰姐姐,她来传话给你,说你的斗篷忘到月妈妈那里了,让你快去取回来。”
说着,她有些不高兴了:“春兰姐姐好大的架子,她都跑到洗衣房了,直接帮你拿来就行了,干什么还非要让你去一趟,万一你再惹了月妈妈,她打你怎么办呢?”
我轻轻的笑了笑:“没事,小菲不用担心,月妈妈只是让我去取衣服,说不定她不在房间,我取了衣服就来,她怎么会打我呢,春兰姐姐也可能有别的事要做,来不及帮我捎来。”
我替她捋了捋垂下来的发梢:“谢谢你了,小菲,我去拿衣服了,你快回去吧,别跑那么快,身上出了汗,也别急着换衣服,感冒了那可就不好了,吃药可是很苦的!”
听到吃药,小菲苦着一张小脸,对我调皮的伸了伸舌头:“知道了,雪颜姐姐,我才不要吃药呢!”说着,转头一溜烟的跑了。
我摇头轻笑,抬眼看向西边,茫茫一片雪白大地上,夕阳如血,正缓缓落下去,一天眼看又过去了,但是,对于闻香院的人们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