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昊口中的漂亮发型,终是没有给我梳成。送走他以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对着如豆的油灯发了一会呆,心中反复不停的想着清昊的话。
他的话,我当然要好好的思量一番,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这两年来,无论风霜雨露,我每日不停的练武,就是为了应付那些不知何时会再出现的危险,以便更好的保住自己的小命。
只是对于清昊,我有太多的感动,也有越来越多的疑惑,但当前,摆在我面前最要紧的事,是如何办好方月婵的事,想办法在闻香院前院站稳脚跟,反正和清昊认识已经一两年了,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将一切想明白后,在房间内慢慢的练了几遍太极拳,躺在床上时,我还不忘将清昊曾经教我的调息法反复练习几遍,慢慢的感觉到全身轻松,灵台一片清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来了,哑娘正在外间忙着打扫房间,我笑着和她打声招呼便迈步走出房间。
灰蓝的天空中还有几颗星星,只是由于昨天的大雪,天地之间倒是明亮了起来,在清寒的晨曦中,我摆开架势,将太极拳练了一遍又一遍。
月妈妈像往常一样收拾房间,然后她会去厨房做饭,一直忙到半夜才能再回来。
房间外的空地上,简易的火架上,架着两个药罐,火声呼呼,已经沸腾的药罐咕咕的响着,这是哑娘每日都要煎熬的草药,伴着阵阵雾气,浓重的药味一阵阵的扑入鼻中,房间周围都被这浓重的草药味包围着,我就是每日伴着这浓重的药味开始新的一天,以至于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感觉饭菜中一股子药味。
不知何时传来的谣言,闻香院中的人因这药味说这间陋室是间不详的房子。不过这样一来,再也没人敢靠近我们的房间。而我,倒是利用了这个便利,可以在房外肆无忌惮的练习太极拳和清昊教我的武功。
昨晚我已经将我和月妈妈之间的协议告诉了哑娘,她只是深深的凝视了我好久,并没有对我表示鼓励或者阻拦。
一直以来,我在闻香院做的一切事情,我清楚是瞒不过哑娘的,而且我也没有打算瞒她,因此,我的所作所为她都清清楚楚。或许,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简简单单的吃了个早饭,我便匆匆的赶到前院姑娘们排练歌舞的舒袖楼。
闻香院中假山楼阁,小桥流水,处处相映成趣,浑然天成的淡雅中处处透着一股贵气,,一点也不像一个烟花之地,置身这样的环境中,常常会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超凡脱俗,心灵一片宁静。有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看这闻香院的布置,哪里像一个青楼,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皇家园林,不知道当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风流人物,设计了这闻香院。
院中姑娘们排练歌舞的地方,是一个二层小楼,叫做舒袖楼。就在闻香院主楼醉月楼和后院之间。小楼小巧精致,四周荷塘假山,处处流露出一股淡雅清净之气。房间内宽敞明亮,时时笙歌,刻刻醉舞,不时有欢快的笑声、严厉的呵斥声或是压抑委屈的哭泣声从里面传出。
当我赶来时,时间还早,忙碌了一夜的姑娘们还没有起来。远远望去,在金色阳光的笼罩下,舒袖楼还沉浸中一片静谧祥和中。
一丝淡淡的琴声悠悠传来,宁静高远的情思中,带着浓浓的愁思,融合在寒冬清晨的阳光中,竟使温暖的阳光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我停足在舒袖楼的楼梯口,被琴声中的愁思感染,心头一阵阵惆怅,差点就要掉头离去。不过想到自己的努力,还是轻轻摇摇头,将心中的犹豫甩去,迈步向着琴声传来的房间走去。
刚刚迈步走进房间,琴声也正在一个低沉的余音中缓缓结束,袅袅余音,却带不走弥漫在房间中的哀愁。
珠帘后的琴案边,一身素衣的方月婵纤手轻按琴弦,螓首微蹙,双眼一阵失神,满脸愁思,乌黑油亮的长发只用一条绯色丝带轻轻束着,垂于胸前。
金黄色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为她全身洒上一层黄晕的光环,但那温暖却也驱不散她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无尽孤寂和哀愁。
我心中一痛,忍不住开口道:“方姑娘如果真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雪颜一定会尽力助你的!”
此言一出,打破了房间中的静谧,方月婵一怔,从刚才的忧愁中清醒过来,看清是我,眼中难掩诧色。待到明白过来我刚才的话时,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就在我坚决的目光下,她突然对我绽放开了一个凄清却又绝艳无比的微笑,没有对我的承诺做出任何的回应,开口道:
“原来是雪颜姑娘,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被她如此一问,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也想起了自己的计划,不由得有些恼恨自己心智不够坚定,这么容易被她的琴声左右情绪,心中一软,竟然想要帮助她离开这种地方,但是心底深处,我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做错。带着这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我有些不自然的道:
“我啊,是那个……那个月妈妈让我来看看月婵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嘿,月婵姑娘也明白,月婵姑娘登台前的一切,都要我来负责。”
方月婵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看的出来,她尽管在努力克制自己,但是脸上还是难掩怒气,最后她冷笑一声,不无嘲讽道:“原来是雪颜姑娘复杂本小……姑娘的卖身之事。姑娘还真是有意思,明明和老鸨合谋,设计了一个什么花魁的陷阱让月婵来跳,让我心甘情愿的卖身,而姑娘却还能如此坦然,前天晚上甚至还一副处处为我着想的样子,费劲口舌的让我甘心留在这里。现在姑娘却又开口说要帮助我离开,月婵倒真有些不明白雪颜姑娘你心中究竟在打怎样的算盘?不是又想将月婵玩弄于鼓掌吧?”
原来,看到我出现在这里,聪明的方月婵竟然将我被关柴房劝她之事当成了我和月妈妈的合谋,现在听到我如此说,心中对我的“伪善”和“反复无常”难掩鄙夷。
我一下子想明白了这点,对于她的误会有些无奈,无法向她解释清楚误会,又不能告诉她是因为受她刚才的琴声感染才决定帮她逃走,只好无力的对她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对于自己被“玩弄”,方月婵显然很生气,我的无言以对更是令她恨意大增,狠狠瞪我一眼,她继续嘲讽道:“前天晚上姑娘还是柴房一个犯错误的洗衣女,今天竟然负责起了月婵的一切,我真没想到原来姑娘是这样受老鸨的赏识,亏我昨天还费尽心思的想将姑娘要到我身边,原来我是用错了心思了,想来姑娘也不稀罕我的多管闲事。”
这时的我,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已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听到她带着敌意和嘲讽的话,也并没有多么的生气,反而是微微一笑,不亢不卑的道:
“雪颜先谢过月婵姑娘的一片善心。事实并不是姑娘想的那样,不过我也知道,现在给姑娘解释,倒显得我是欲盖弥彰,只会令姑娘更受伤害。日久见人心,以后我们会有大把的相处时间,我雪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姑娘会慢慢明白的。”
她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隔着珠帘,呆呆的看着我。
我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月婵姑娘倒是没有弄错,当时劝说姑娘时,虽然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但我也存着私心,我的确希望姑娘能够留下来,不完全是为了姑娘着想,也是为了实现自己出人头地的抱负。”
我的坦白,令方月婵一哂后,神情一黯:“我早就应该在听完你的话后,便想到你绝对不是一个甘心于平凡的小丫头,其实,像你这样聪明的女子,想要出人头地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脸上的斑痕,这闻香院的花魁何时能轮到我来争呢?尽管如此,可我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你利用。”
我轻轻一笑,走近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融化着我们之间的坚冰:“月婵姑娘的心情我也能理解,要说起利用来,我和姑娘你还不是一样,都被月妈妈利用了才对。我的能力和姑娘的才貌,都成了为月妈妈赚钱金银的工具。可这也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与其说利用,倒不如说是合作。其实,这是一个共赢的事情,月妈妈的钱财、姑娘的自由、我的地位,都要从这合作中取得,而现在,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一起努力,精诚合作才是当务之急。”
月婵苦笑一声:“从见姑娘第一面开始,我便应该明白,若论讲道理,我哪是姑娘的对手呢,就算姑娘说的有理吧。可是你又有什么本领,让我放心将登台的一切安排交与你去做呢?”
我自信一笑,但还是谦虚道:“月婵姑娘说笑了,雪颜我只是凭着自己在闻香院这么多年眼看耳听来的一些经验,来助姑娘一臂之力,哪有什么资格说安排一切呢?不过关于登台的一些过程,雪颜倒是有了一些初步的设想,还要靠姑娘你斟酌决定。”
“哦,雪颜姑娘,我现在倒有些喜欢你了,聪明而又爽快,坦白而又不造作。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你客套了,姑娘不妨将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商讨一下。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需要姑娘你多多指点。”方月婵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