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丑丫姐手背让镰刀割了一个口子，手包着不能再去割草了。我把她送回排里，让她休息。我就回到开荒的地点继续和大家一起干活。可这丑丫姐看大家都在那边忙活着，没有人关注她。就在宿舍里偷偷地钩起男式背心了，挨着她睡的于莉发现了。到吃晚饭时，我躺在铺上。于莉看丑丫姐上厕所了，就走到我的铺边说：“哎，排长，向你反映一个情况。”我没吱声看着她，于莉说：“林士春，不能干活能钩背心。”我说：“你咋知道？”于莉说：“早上走的时候刚钩了一个边，中午我看她钩了有这么高。”说着用手比着，现在你再看看这么高了。我看她在那比着笑着说：“她的左手割了一个大口子，是镰刀划的，有一寸多长。连队卫生员让她休息的。”于莉说：“能钩背心就能抱草，排长，我不服。”我听她说：“就坐了起来说：“于莉，咱们都是女人，都会不时的出现一些小麻烦。不要太在意，互相照顾一下就过去了。”于莉说：“排长，我的脚脖子扭了，我休息了吗？”我说：“于莉，说话要讲道理，我当时让你在家休息，你说，不疼了，非要跟我们一起上班。你到底啥意思说清楚？”于莉刚要说，看见丑丫姐进来了就不说了。丑丫姐的左手包着纱布，厚厚的，只露出几只手指头。她把左手擎在胸前，一进帐篷就坐到铺边上拿起她钩的，就往外走。那时也就是晚间的六点多钟，外边天还挺亮。我听于莉说她，就注意的看着她。我看她走出帐篷，就跟了出去。
我看到丑丫姐拿着她还没钩完的背心，坐在帐篷前面的一块石头上。一张报纸垫在腿上，右手拿着钩针，用左手托着已经钩了半截的背心在专心的钩着。我走到她跟前，蹲下看她钩。我看她钩的是柳叶形的花纹，就说：“丑丫姐，你还真巧啊，是给二排”我刚要说是给二排长钩的吧？还没等我说完吓的她就大声的吵吵说：“你瞎说啥呀？我是给我弟弟钩的。”我没有和她再说啥，只是说：“你的手背要注意，卫生员告诉你不要感染了。”我正要返回帐篷里，团书记陈嘉民向我走过来说：“三排长，你等一下，我有点事儿。”我转回身站在那看着他，等着听他说什么。陈书记走到我跟前说：“三排长，这段时间，咱们连队太静了。连长的意思，让我组织一下，临时搞个小联欢啥的。”我说：“好啊，现在咱们也有地方了，大球场就很好。太可惜了，我们排的杨柳要在就好了。”陈书记说：“发动发动大家，唱歌，诗朗诵，小快板都行。”我说：“陈书记，你看看我们排，老高三的大姐们都是二十四五岁了，都很老实。”在当时那个年代就会用‘老实’二字来形容某一个人。比方说，谁家的姑娘找对象，就看对方老不老实，能不能干活。陈书记听我说到这，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们不拘形式的随意搞些小联欢吧。”我说：“你是团书记，你说了算。”他听我这样说就回连部了。丑丫姐虽然坐在那钩背心，我和陈书记的话她都听见了。
这时，她抬头看看陈书记走了，对我说：“秋，咱排你忽视了一个人。”我说：“谁？”丑丫姐回头看了一眼帐篷里的情况，小声对我说：“张丽丽。”我听了丑丫姐的话，又一次把我带到对张丽丽这个人的思想当中。我的大脑里对张丽丽在排里的一切表现，重新回顾了一下。张丽丽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在特殊时期时期被定为黑五类子女。二年的疾风骤雨让她养成了从不说话的习惯，性格有些孤僻。从不和任何人来往，你要和她说话一就是一笑。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反正我没说啥，我就是笑，不会定我的罪吧。大家对她都有这种感觉，时间长了，好像忘记了排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似的。我想起刚来时在草地上那次开联欢会，是和她在一起，一个青年点的于莉吵吵说，她会唱歌。我当时让她唱，杨柳伴奏，她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真唱了，当时她唱的很好听。后来，老听不见她说话，就把她忘了。一个排四十多人，在一起两个多月了，有几个不爱吱声的，有时名字都会喊差了。张冠李戴的情况，也发生过几次。想到这里我决定叫冯桂华出来，我和她一起研究研究。于是，我冲着帐篷里喊道：“冯桂华，出来。”冯桂华听我叫她，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和冯桂华走在今天开的，那片已经不存在草原的土地上。我俩踩在刚刚翻起的草筏子上，看着连队半天谁也没说话。冯桂华忍不住说：“哎，猴精，你叫我来和你一起欣赏咱们的劳动成果啊？”我看她着急的样子说：“是啊，你看啊，明年这里是一片麦田。咱们连队帐篷不存在了，盖上几栋家属房。连部的房子盖的大一点，然后有幼儿园，学校。”我回头看着她说：“你呢，在学校当个老师没问题。”你和你家小武技术员住在这几栋家属房里住，天天送你们的孩子上幼儿园，上学校，多美啊。”她说：“光知道说别人，不知道说自己。快说，你到底叫我干啥？”我说：“冯姐，我叫你来是想和你研究研究咱排的情况。”她说：“现在不挺好吗？大王去了机耕队，于莉也不吵吵了。”我说：“大王是三班长，她光顾拖拉机的事儿了，我想三班长另选人。”她说：“你想叫谁干，你就说吧。”我说：“她们班的张丽丽咋样？”冯桂华说：“她能当班长吗？成天不吱声。”我说：“她不吱声是有原因的，她有顾虑，怕不知啥时说错话，所以，她不敢说。”冯桂华说：“你想咋办？”我说：“这样，你不要特意和她说，让她当班长的事儿，你假装偷偷地向她透露，就说你听我说的。然后，我观察一下她的表现再定。”冯桂华听了我的话说：“猴精，难怪啊，大家都这样叫你。”我不去理会她说我啥，也不管她说我是猴精狗精的。我就想要把张丽丽利用起来，发挥她的特长。
我看天黑了，和冯桂华走回连队。由于连长这些日子，不太注意各排的情况，光顾抓生产了。我和冯桂华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好几对青年男女，在黑地里走着。虽然看不清是谁，但是，我的感觉是；不可节制的，爱的欲火要在整个连队烧起。回到帐篷里，我看了一下所有的人，于莉不在，丑丫姐也不在，还有两个女同学也不在。我没有说啥坐在铺边，拽出木板坐在马灯下写我的日记。写完日记，我放好本和笔。向冯桂华那边看了一眼，我看到她趴在铺上和张丽丽小声的说着什么。我放心了，心里很感激冯姐，在我的工作中给予我的帮助和支持。有时我也想，冯桂华和小武技术员两地恋爱，有时十几天见不上一面，冯姐不高兴，我应该理解她。
一直到吹熄灯哨，才看见几个出去的都回来了。我躺在铺上说：“最后进来的把门挂好，把灯吹了。”第二天依旧是开荒，只是我们女排负责割草，抱出去。两个男排拿着铁锹和镐头整地，就是把草筏子打碎，把草根清理出来。耿副连长从从场部又领回来一台拖拉机，两个当助手的男生分开了。三台拖拉机在草地上来回的靶着，碾着。压碎了草伐子，眼看着一块平整的土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当时，对我们这些血管里充满了热血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很激动的事情。一连干了一个星期，一百三十多人就把连队周围的草地开发了。结束那天的晚上，连长把大家集合在球场上，连长说：“今天，你们都坐着，我站着和大家说，同志们，大家辛苦了。”连长说完，又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并且又转了一个大半圈。连长显然很高兴的说：“好几天我没有听到歌声了，大家今天搞个联欢吧。”陈书记回到连部把手风琴背来，站在球场的中间和大家说：“我的手风琴拉的没有杨柳拉的好，大家凑合吧。”陈书记说完，全场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连长一看这得发动啊，就喊我：“三排长，咋不吱声了？唱啊。”我一看不带头是不行了，于是，我站了起来说：“我们女排带个头吧，我起了一个头‘大海航行靠舵手’于是，我们就唱了起来。我们唱完以后我喊道；“我们三排已唱完，欢迎一排唱给咱。大家欢迎欢迎，我们全排暴起热烈的掌声。我喊了一遍又一遍，掌声拍了一遍又一遍。一排还是没有动静，我很生气就说：“连长，我们也不唱了，干啥呀这是？”连长看我生气了，就对一排长说：“徐安，你咋回事儿？唱啊，没听见啊？”一排长说：“连长，你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唱歌。”这时就看见二排长站起来说：“既然一排不肯唱，我们二排紧跟上。”他说完把头转过去对着他们排起了一个‘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二排唱的很雄壮，二排长的举动令我对他刮目相看。我看了一眼丑丫姐，我看见她很满意的微笑着。
联欢会开了有一会了，二排长虽然唱歌跑调，但是，他的第一句是从来不跑调的。一排长被连长说了一顿，他爱人坐在他旁边也说他：“你看看你呀，真丢人，俺都跟你着急。”一排长一看就站起来了说：“我给大家唱个山东小调吧，我是刚跟我媳妇学的，大家一听拍起热烈的掌声。就看见一排长走到球场的中间哼哼呀呀的唱起来，场子大，又在外边不拢音。他唱的声音又小，谁也没听见他唱的啥？等到他回到座位上，大家才醒过来，知道他是唱完了。这才响起掌声，他爱人还一个劲的在说他，意思是他唱错了。我看时机到了，对陈书记说；“陈书记，我们排有唱歌非常好的张丽丽，你给伴奏，让她唱给大家。”陈书记听我说完就说：“那就快请上来吧。”我这几天观察了张丽丽，发现她有了变化。就是笑的时候多了，我很自信冯桂华和她的谈话起了作用。张丽丽听到陈书记喊她到前面去，就走了出去，和陈书记说了几句话。就听见陈书记拉起了‘情深意长’的前奏。‘五彩云霞空中飘，’头一句就把全场听呆了。‘天上飞来金丝鸟’第二句刚唱起来，全场暴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一百三十多人的目光，全投向了这个一向不说话的小姑娘身上。
她唱完‘情深意长’，刚要回到我们排，两个男排不让了，一遍又一遍喊着让她再唱。张丽丽唱歌有个特点就是不扭捏，很大方。唱的歌很有感情，悠扬的歌声很婉转。人长的也很漂亮，细高挑的个子，很自然很流畅的线条。比杨柳不逊色，好像比杨柳还白一些。她不张扬，也不爱说，很有大家闺秀的摸样。她听到大家喊她，让她再唱一个。于是，她又和陈书记说：“那就再唱一个吧，唱一个‘我的祖国’。”陈书记拉了一个前奏，张丽丽唱起了‘一条大河波浪宽’。按当时话讲，大家都说，不次于金嗓子‘郭兰英’。我看了张丽丽的表演，我很后悔。为什么我把她忽视了？为什么在庆功会上没有做她的工作？为什么没有安排她和王树友唱一个男女生二重唱？一连串的为什么？让我感到我的工作没有干好，我很失职，我对不起张丽丽。我要亲自向她承认错误，向她检讨，并要向连里请求把她调到场部。
联欢会开完了，连长最后说要大家唱一个他最爱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百三十多人唱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连长说：“明天机耕队副连长安排，其他各排放假一天。”他挥了一下手臂说：“散会”，我们就解散回到了排里。我看时间不早了，决定明天就找张丽丽谈。第二天早晨，我被冯桂华推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大家都起来了。可是都不在帐篷里。因为放假，连里没有吹起床哨，所以我起来的晚了。我看到帐篷里没有人感到很奇怪，穿上衣服走出帐篷站在门口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一排和二排给我们排送来了一面锦旗。这面锦旗是用上次开庆功会剩下的红布做的，上面用绿纸剪了五个大字，‘三排一枝花’下面三个小字张丽丽，再下面是六个小字一排，二排敬献。一排长和二排长站在我们排的门口，两个人手里拎着这面锦旗。一排长笑着对我说：“三排长，为了加强我们三个排之间，今后的友谊，为了得到你们排更大的帮助，为了我们三个排更好的团结，你嫂子连夜赶制了这面锦旗，当然了，这上面的字是我剪的。”他说完，我刚要接过这面锦旗。他又说：“二排长非要借个光，我就让他借了。”我听了他的解释，哈哈大笑的说：“谢谢你们，张丽丽快来接旗。”张丽丽这时不知躲到哪去了，我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冯桂华说：“早走了，不知躲哪去了。”我看张丽丽不在，我接过锦旗说：“谢谢你们给我们排张丽丽的荣誉，谢谢你们送来了欢笑。来，大家欢迎欢迎。”我们排的女生拍起欢笑的掌声，送走了一排长和二排长。
我拿着锦旗回到帐篷里，四处寻找张丽丽，就是没看见她。我问大家谁看见张丽丽了？大家都说没注意。我走出帐篷，向各条路口看着，我看见好像在去往苗圃的路上有个人影。我想：一定是张丽丽，我就直接奔那条小路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