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出了少年脸上露出的迷惑之色，并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的天狼入侵，对中陆是一种灾难，可对圣轩，却是一种机遇，一种消灭叶氏的机遇。帝都连布三道狠手，第一步，调遣叶家族长及叶氏百战之兵去往澜河战场。第二步，让叶氏年青一代组队出征，这是叶家的传统，不过在二十年后虚弱的今天，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阴谋。第三步，就是利用天狼对叶氏的仇恨，引天狼之兵入叶家村，企图覆灭叶氏根基。”
老人娓娓道来，一个月内的动态了然于胸。大河岭、锁何关、集苍、空茗、叶家村，一个个战场自成棋盘，天狼、圣轩、叶氏，一个个人物，叶轩、叶坚毅、蒙涵、萨瓦、飞镰、叶星楠、陆昊、蛮军、叶家军、帝朝军、影者，甚至还包括叶维，都如同棋盘上跳动的棋子。
老人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原本我只能料到第一步和第二步，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同天狼的影者勾结，引天狼之兵入叶家村。幸好当日你误打误撞，进入密林，否则，即便叶氏胜出，也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叶维的脊背蹭满了冷汗，眼前的老者已经是一个龙虎般的人物，他的武艺，他的洞察力已经到了一种可怖的境界，可是居然还是不能预料到这图穷匕见的第三步！
与其说是难以预料，不如说是不敢想象。他竟然会同正在正面战场上拼的你死我活的敌人共谋。敢如此布局的人，要么就是天才，要么就是疯子！
云中叶氏，什么时候，居然有一个这么可怕的敌人！
良久，叶维缓缓开口，“他是谁？若是一局棋，应该有两人的互相博弈，那么对手是谁，布局的人，会是谁？”
他是谁？他是谁呢。老人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却没有对叶维说出来。只是坦然一笑，“我还只是猜测，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出现了。”
叶维自然不知道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拖着下巴，不停的思衬着。
叶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替代叶星楠出征？”
老人的话还是平淡的响起，“为什么要让你取得出征资格。我问你，这六年来，你声名狼藉，而叶星楠名声在外。盛名之下，你以为蛮军对如对你一般的来对待叶星楠么？别忘了大河岭之战中总共只有多少人在包围你们。即便是后来过来的三万蒙涵大军，估计也是往叶家村这边来的，准备顺手将你们解决了。”
“所以说，如果是叶星楠去，天狼的围剿大军可不会只有这么一星半点了，当然了，圣轩更是不会放过这次良机。倒是叶轩想得周到，后发制人，叶星楠等到天狼调兵之后才出现在战场之上，这个时候，天狼再也抽不出大幅兵力绕道包抄，圣轩也只能作壁上观。”
叶维自嘲的笑笑，“唯有这样才能摆脱年青一代的叶家子弟全军覆没么？我的纨绔、叶星楠的盛名，叶轩的谋略，还有你的布局。”
“我用纨绔的行为征服了敌人，可同时也征服了我的伙伴们，现在好了，居然悲剧到人家半夜打着火把来抓我。”
老人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这也是一个机遇，一个帮助你认清人性的机遇。阿维，记住了。”老人的眼神睿智而安详，也有着深切的严肃，“这个时候真正站出来，不为私心来批评你、指责你的，都是绝对的叶家忠良，你要考验他们，同时也要善待他们，他们会是你之后的助力！”
叶维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使劲点了点头，“弟子谨记！”
老人深深的注视着叶维，目光说不出的和蔼，“我劝你击败叶星楠，率军出征，其实也是为了叶家，为了你啊。现在的你，身后还有叶轩、叶坚毅、甚至还有我作为你的助力。卫圣之战里是你第一次用自己的谋略去打败敌人，这点足以自豪不假。可你是否想过，你是否真的有能力独挡一面，如同你的先辈们那般一破千军。站在祖辈的肩膀上还远远不是你的尽头，要知道学无止境，多加努力才是啊。这次的天狼入侵，只是将来的大风暴的一个序曲。该来的，终究都会来的。两百年来的账，都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一切，都该到了一个了结的时候了。”
“这是个特殊的时刻，叶家的继承人需要尽快长大。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击败的蛮军，但是我相信你的潜力，要充分利用好自己的潜力，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之后的风暴里保全整个叶家。”
老人悠远的眼眸宛如洞穿了未来，语气里带着一股遗憾的愁绪。
竹海里狂风又起，呼啦啦的声音响彻在星空之下，叶维默默的坐在石椅上，心底处激起了层层涌浪。
少年酝酿了一阵，最后还是说出了心中郁结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帮助叶家？”
老人站在林间，整个人微闭着眼，感受着风的呼啸，竹的芬芳、泥土的清香。良久，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似是没听到少年的疑问，只是开口反问道，“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要救你？”
少年想起了当日竹林里那慑人的一剑，回答道，“因为我是叶家继承人，叶家最为虚弱时刻的继承人。”
“不是。”老人摇了摇头，“叶家再怎么虚弱，也不管我的事。”
“那是因为，你有一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心肠。”叶维如是说。
老人笑道，“你几时见到一个影者成为一个侠者了。”
叶维讪讪一笑，“那你肯定是看到了我的潜力，认定我是一个可塑之才。”说完还陶醉的笑了一笑。
老人继续摇头，击散了叶维的沾沾自喜，“不是。你的武学天分仅仅只能用中上来概括，更何况你当初的经脉就已经呈现出了郁结的状态。极难康复。”
叶维挠了挠头，“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
“我的心？”
“你在最后一刻认清了自己的心，这才是我真正想要出手搭救的原因。”老人继续说道，“当时的你，可以说是顿悟了吧。你的天纵奇才，你的锋芒初露，在这个时代，是你的累赘，更是叶氏的累赘！”
老人的目光宛如穿透了叶维的灵魂，缓缓说道，“只有隐藏，才是最好的守护啊。”
“你渴望一切的美好都不会离你而去，你渴望看到族中每个孩童欢快的笑脸。为了这些愿望，哪怕是要隐藏住自己的本心也在所不惜。在那一刻，你的心跟我产生了共鸣。”
叶维默默点头。
“所以我接受了你，让你做我的徒弟。进而对你加以援手。”
“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叶家尚未走出危机之前，你的实力，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概莫能外！”
老人抬头望向无垠的星空，背过了身子，静静地说道：
“阿维，我问你件事情。若是有一天，你的师傅被别人杀了，你会不会替为师报仇？”
“会。”
“若是你的仇人杀不尽呢。”
叶维一震，“那我也要杀尽！我所在乎的人，我都会拼尽全力守护，即便是死！”
“很好，看着我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通透淋漓，闪烁着一股淡静的光芒，叶维从未看过一个老人的眼睛还能够如此的纯净，宛如刚刚出生的婴儿，也宛如一块剔透的宝玉。
“我所希望的，是你在手满鲜血之后，还能够保持如此晶莹剔透的眼孔。影者，即便是杀人也好，救人也罢。但决不可让杀意主导自己，一朝深陷血海，则是永世不能翻身啊。”
“你将要去帝都，我只是希望你能维持本心，所以就多说了一些，不要怪为师过于啰嗦。”老人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话语充盈在呼啸的竹海里面。
叶维觉得老师的这番话似是在预示着什么。却无意去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