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知道了。走，馨秋，一会儿再看。”被汗溻湿的衣服还在身上粘着，岚灵和欧阳馨秋就又钻进了厨房。
“唉，你说......我这要是走了，得耽误多少活儿呀！棉花眼看着就要开了，萝卜、白菜还没种下去，豆子什么的......唉，自打昭旭结婚，这好几年都没回过家啦。”吴淑云蹲在离厨房十几米外的柳树底下摸黑洗着衣服，水龙头开得很大，水哗哗地顺着脸盆往外淌。
“你该走你的走你的，这儿我们爷几个再想办法。人病了那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肯定病得不轻，不然大姐、三嫂她们不会催得这么急叫你回去。唉，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出毛病。年轻的时候吧，的拼命地挣钱养家糊口，岁数大了，孩子们的事儿也都操办完了，该享几天清福的时候，这病那病的又来了。嘿嘿，我呀，不指望什么享福，但愿能看到昭懿有出息的那一天，这孩子，聪明，小机灵鬼儿，就是有点儿懒......”欧阳晨看着“突突”驶来的光线，脸上漾满了笑，起身拿着凳子站到一旁，“昭懿上学上好了，就能把小森他们这一代带上去。我是真不想让他们再像我这样......”
“爸——我回来啦！”欧阳昭懿叫着从车上跳下来，抱住欧阳晨的胳膊。
岚灵乐呵呵地站在厨房门口叫她。
“灵姐，我都想死你了！那天晚上做梦还梦见你跟我抢牛板筋吃呢。”欧阳昭懿跑过去拉住岚灵的手撒娇似的说。
静寂的原野上顿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欧阳昭懿钻进厨房，取下背包，从里面摸出几袋牛板筋：“哟，这屋里怎么这么热！岚姐，你看我给你买了好几袋牛板筋呢，可辣啦！一会儿你就着饺子吃，肯定好吃的不得了。”
欧阳馨秋拿着勺子边盛饺子边说：“灵嫂，你看昭懿对你多好啊，还记得你爱吃这个呢！”
“嗯，她对谁都好。昭懿，我看你好像比以前瘦了。”
“是吧，我也觉得。这几天上火，老牙疼，特别是那两个黑牙洞，老疼老疼呢！”
“吃饭喽！昭懿，给，端过去。小心烫着！”欧阳馨秋盛了满满一碗递给欧阳昭懿。
“哦，欸，咱妈呢？”
“洗衣裳呢。”
“奇怪，大黑天的洗什么衣裳呀真是的。”欧阳昭懿两只手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往正屋挪。
“好像是咱姥爷病重了。”岚灵也端了一碗跟在后面。
“啊？！姥爷病重了！厉害不？哎哟，烫死我啦！”欧阳昭懿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满满的饺子汤便溅到了她的手上。
“慢点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是不是挺厉害的？哎，姐，是不是打电话叫咱妈回老家？”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妈放下电话只说了这么多就洗衣裳去了。”岚灵又想了想，确实就这么多。
终于走到桌子跟前，欧阳昭懿如释重任般地把碗放下：“我去问咱妈。”一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柳树底下。
“妈，我姥爷病得不严重吧？......是不是打电话让你回去？”
“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给，搭绳上去。”吴淑云并没有回答欧阳昭懿，只是把手里拧了水的衣服递给了她。
欧阳昭懿还不死心，她接过衣服摸黑用手在铁丝上撸了一下，把衣服晾好，又问：“我姥爷得的什么病呀？”
“没啥病，就是年纪大了，老念叨着说怕见不着我。”
岚灵拿着筷子在门口喊：“妈——吃饭。别洗了，吃过饭我洗。”
“哦，这就好，你们先吃吧。”她又催促欧阳昭懿，“快吃饭去，别在这儿呆着，瞧这儿蚊子‘嗡嗡’地直往身上贴，快去！”
“嗯。”欧阳昭懿一听姥爷没事，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哼着歌儿跑回了屋。
欧阳晨见女儿来了，指着旁边的一碗饺子笑着说：“来，昭懿，吃这一碗。你灵姐说这一碗里的肉最多。哎呀，这天真热，昭旭，电扇开三档，让它摇头转，忒热！”
“我就说嘛，灵姐最疼我。”
“妈来了！”
“妈，坐这儿。”
“吆，赶明儿得再弄张桌子。人多了，快坐不下了！”欧阳晨往嘴里送了一个饺子，乐呵呵地说。
“呣，这在以前呀叫‘家族兴旺’，是好事。不过现在么，中国人太多了，提倡只生一个好。”欧阳昭懿抬头看了看，觉得不该扯这个话题，“妈，你啥时候回老家？”
“啊？”
“啊？”
欧阳昭旭哥俩听到这句话都惊讶地叫了一声，欧阳昭辉随即就问：“妈，这几天怎么都没听您说过呀，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好像是姥爷病了。”岚灵还想继续往下说，被吴淑云制止道：“没事，年纪大了都这样，你大姨她胆小，听她在电话里瞎咋呼！”
“姥爷今年好像八十五了吧。”欧阳昭懿在心里算了一下，“估计应该错不了，我今年十四岁，天呢！都七八年没见着姥爷了！我到现在还没回过老家呢。唉，要是不上课就好了，我跟你一块儿回家。我姥爷见了我肯定该说‘哟，俺的小线团儿长高了！长成大闺女啦！’嘻嘻......”话没说完她就乐了，又想起小时候住在姥爷家，因为和同龄人比起来，又矮又瘦，整天拿着一小团毛线，所以大家都开玩笑地叫她小线团儿。
“还没忘呢！”欧阳昭辉站起来去厨房盛汤，顺手在欧阳昭懿的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还打我！爸，你看见了么，他还敲我的头。从小就这样，我说我怎么长不高呢，原来是头顶上一直有压迫。哎，你们发觉没有，自从我昭辉哥出去打工，这一年多，我就‘噌噌’地往上长，现在有1米6了，长了好几厘米呢！”
欧阳昭旭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地笑：“长个儿还有声音，你真厉害！”
欧阳馨秋和岚灵一激动，被呛得你一声我一声地咳个不停。
“昭懿一回来呀，家里比过年都还热闹。”欧阳晨看着女儿也忍不住笑了。
“满天星，明天又是晴天。估计热得够呛！”欧阳昭辉端着汤碗慢慢走进来。
“明儿棉花我再打一遍药，后天一早走。种棉花就这点不好，三天两头得打药。”
“你明天走吧，药我们几个都能打。”
“还是我打吧。天太热，你们受不了，再说你们也不知道怎么个打法儿，我这打了几十年了，再热的天儿也不怕。不头疼，也不过敏。不像你爸。”
“妈，话不能这么说，这就***兰秋菊，各有所长’嘛，有些活儿，我爸干得了，你就干不了，是吧，爸爸。”欧阳昭懿朝欧阳晨递了个眼神。
“嗯，这句话说的还像个高中生。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怎么样？”
“呃，出来了。”欧阳昭懿突然换上严肃的表情说，“我考了......年级第一！”
“不错嘛，继续努力！”
“昭懿的脑袋瓜被我敲得越来越聪明了。”
“......”
“可不能骄傲啊！”
“我知道，又不是高考第一名，没什么好骄傲的！”
“这就对了，要做到......叫什么来着......噢，‘胜不骄，败不馁’。”每当女儿取得好成绩，欧阳晨总要教育几句。
“他们准后悔，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让咱们给抱来了，这次回家，我得好好气气三姐。谁叫她不待见女孩，生一个不要生一个不要，在咱家，你都拿她当宝贝！”
“妈，你又瞎扯了，万一哪天我妹妹真去认亲妈了，你就不说了。”欧阳昭旭嘴上这么说，她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好啊。这高中还有两年，大学再四年，光学费就得好几万呢，我砸锅卖铁也供不起啊。”
“你也就是这么说说，三姨要是真把昭懿要走了，你还不得跟她拼命！”
“谁说我要走，她要我我还不跟她走呢！”
“......”
电视机旁的小台扇“呼呼”地转着，震得桌子上的东西“嗡嗡”直响，可扇出来的风却像极了这八月底的天气。
柳梢头淡淡的月光洒下一片银辉，飘落在屋顶。整个小屋便笼罩在静谧之中，偶尔会传出一阵笑声和受惊的鸟鸣，只是田地里总有演奏不完的音乐会。
“奶奶，开门，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