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听当日钱公所言！”
温峤一副海阔凭鱼跃的姿态让王敦后悔不已，早知道非同心之人，自己又何必上奏保举其为丹阳尹，把人放了不说，温峤这一去，姑孰中的许多机密之事也是泄露一空了。
“将军，属下斗胆，想看一眼温峤给大人的书信。”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钱凤倒也不是十分沮丧，反正少了个与自己争宠的老头子，日后大将军将更加倚重自己，所以，越是在这样的关头越不能乱了方寸，一副超然之态，自是必须的。
“只是，大将军，温公此信倒没有决裂之词啊。”
“钱凤也觉得奇怪，温峤一封简单的叙述书信又能如何，当初陛下举其为官，王敦不允，不也是乖乖的来了姑孰当了个小小的司马吗。况且眼下大势尽在大将军掌握之中，又有何惧怕的？”
“你不懂。”王敦咳嗽的愈加厉害了。
“眼下政令不出健康不假，眼下健康城中是一小儿不假，只是，我问你，我王家走到今日之地步，靠的是什么？”
“大人？”
钱凤看着眼前的这个病入膏肓的主公，第一次觉得他的话如此的陌生。
“靠的还不是吴地士族的支持！”
“大人？这和吴地士族有何关系？”
“我问你，温公口碑如何？民众议论如何？”
“温公？温公当年跟随刘大人镇守并州，也是战功卓著之人，而又有劝进拥戴先皇之功，自是，自是。”
钱凤迟疑了半天说不出口，德高望重似乎有些过了，只是温峤在吴地士人中口碑一向良好，抵御外掳的经历又使得百姓对其也颇有好感。
“这就是势啊，温公这样的人物不肯为我所用，却要投靠健康城中的黄发小儿，难道是司马氏的气数尚未耗竭吗？”
痛心疾首的王敦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自己想不明白，司马氏已然是日薄西山了，而自己又是如此礼贤下士的对待温峤，如此厚爱，为何还是要想尽办法离自己而去。
“王公？”钱凤小心的询问，温峤的语气尚且婉转，似乎没有彻底的决裂，此事看来尚有回旋的余地。
“王公言过了，司马家欺辱曹家的孤儿寡母的，本来就得国不正，又是骨肉相残，九鼎竟不能保，中华共主之位让与区区蛮夷，祖先的陵墓积满灰尘而无法祭扫，这样的情形，怎么能说气数未尽呐？”
钱凤开始给自己的主公打气，若是王敦之事能成，自己当然也就是从龙拥戴之功的开国之臣，这也是自己这些年间甘心蛰伏于姑孰这一偏远之地，担任王敦私属而不去应聘朝廷官员的原因，若是这个时候王敦起了犹豫，打了退堂鼓，自己的这些年的心血岂不白费了？而且，自己的名声已然招致健康那些世家们的嫉恨了，若是再失势，到时候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年王公与王导王大人共同拥戴先帝，让其从一个小小的琅琊王，朝不保夕的安东将军成为今日驾驭东吴之地的天子，大将军居功至伟，可是，司马氏又是如何对待王公的？”
“这些话，确实宽慰了不少。”王敦叹了口气，苦笑道。
“只是，温公如此名望尚且对我如此虚与委蛇，若是推及他人，又不知这些摇尾之犬心理打的什么打算了。”
钱凤心中一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己暗中布局，打算兵发健康的事情被王敦知道了，还是私动兵马惊动了他？钱凤现在也不知道王敦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这项自己付出了如此多心血的造反大业了，而方才的指责之言，却让钱凤怎么都觉得似乎在说自己，惊恐之中竟不敢言说什么了。
也该给自己留下条后路了。钱凤暗自想着。
“好了，温公也还顾及到些许昔日情谊，才留有书信，过些日子再说吧，今日累了，你先下去吧。”
“诺。”钱凤暗暗的擦擦额头上的虚汗，缓缓退出。
……………………………………
“世子！”
姑臧城外，十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纵马出城而去，领头的少年公子一骑绝尘，身背角弓，所着马靴，撒带皆是用金银镶边，坐下良驹自也是体态优美，奔跑之中身上就似出血一般，速度奇快，与身后十余人拉开了距离，身后侍从也是衣着骏美，只是所用器物却不加金银之物修饰，只是实用为主。
张定不幸也在其中，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他去追逐这位喜欢玩“离家出走”的世子了，相比于在谦光殿之中批阅各地的公文，书简，猎艳和骑马打猎才是世子最喜欢做的事情，而这些世子的亲随和幕府中人，自然也要时时提防世子大人的出其不意的“逃跑”。
果然是“幼而奇伟”啊，张定暗自叫苦，世子射箭也好，练剑也罢，只要是在东苑之中，不离开姑臧城，他们这些亲随们就可以谢天谢地了，而今天，张骏趁其不备，又是一个先手，坐骑比起其他手下来自是更为骏捷，而且又快人起步，张定看着越来越大的距离，感叹古代的“飙车”也不是这么好玩的。
看着越来越远的世子，张定知道这次就是累死坐下的马匹也是追不上世子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马的，看了看世子的方向，在估摸了下位置，张定有了主意。
“卢鸿！”张定用手势向卢鸿示意，对方很快点头回应，一个侧身，带着五六骑分开道路，向着内城方向疾奔。
“你们追不上我！”
张骏回头看着那些渐渐减速的追赶者们，显然马力已经不足了，精选过的战马优先配给给姑臧城中的亲卫们，张定他们坐下的战马自是不说，张定当初从临佻逃难而来的坐骑也是当年西域一并进贡的良驹，只是，在汗血马面前，这些纵横驰骋的良驹们无计可施。
“不愧是汗血宝马啊！”张定示意身后的亲卫们停下来，这样跑下去，虽是亲卫们，也舍不得坐下的马匹了，冬季动马，若是再着了风凉，得了病，就能让这些视马如命的亲随们心痛了。
胜利大逃亡的张骏又是一通狂奔，他出了东苑之后，直奔着东门而去，比速度，比耐力，那些亲随们的马是比不过他的汗血的，而出了东城门，他绕了个大圈子，竟又向着姑臧城的南面狂奔而去。
按照周礼而言，历代筑城时候都有着严格的规定，什么功能的建筑建在城市的那个方位，都有着明确的要求，“欲近四旁，莫如中央”宫殿群等建筑自然是要建在城市中间的，只是匈奴人当年筑城的时候未及王化，自是不懂得这些礼制规定，结果姑臧城南北长而东西短，而沿着四个方向新筑的外城，又沿着原有城墙修筑，结果新筑之城还是沿袭了过去式样，南北新城大而东西新城小，结果姑臧之北多为荒漠之地，结果民众自发的将集市聚集在南城，酒垆，各色人等卖着来自各地的商品，而来自西域的幻人，还会变些从口中吐火，隔空取物等魔术幻技，也自是姑臧城最是热闹之处。
张骏一路狂奔，已然看到南门在望了，一阵欣喜，这种偷跑出家的刺激感似乎对于这个年龄的人已经不适合了，但是自幼就被严格管教，当做世子培养的张骏，这样的自由自在却是需要无比的努力和心机付出来能得到的。
“世子！随属下回去吧！”
张骏已然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小摊贩后竟出现了卢鸿等人的身影，笑吟吟的卢鸿倒是很享受眼下自己这个又一次把“人犯”捉拿归案的感觉，只是身后的四五个亲随不敢造次，也不敢大意，悄然成了个包围的阵型。
周围的百姓察觉到了这些来路不凡的少年的深不可测，不由得自觉地避开了些，几个刚想要有所兴趣的顾客也只好赶紧离开，弄得一些摊主一脸的不乐意。
“你！你们!”
张骏气恼的看着这几个亲随，这次出逃自是失败了，只是，这次出奔，不光是为了一睹姑臧的市井繁华，自己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张定这时候也总算带着手下人跟了过来，自己猜测的果然不假，世子从小几乎就没离开过姑臧城，这样的贵胄子弟，没了下人的伺候几乎无法在这个世上存活，而姑臧城能够吸引世子的。
张定笑着摇了摇头，换做自己，从小听着那些大儒们没完没了的讲课，听着那些长史们没事找事的训斥自己，自己估计更早就跑了，张骏忍到现在还真不容易啊。
“世子，请随我等回去吧，今日金城，枹罕两城守军要入城了，随后开拔，安置之事都需世子亲自处理。”
张定说的倒是事实，南征之事是世子当初自己提出来的，没人逼着，这现在打仗干活的人来了，世子总不能就没事了吧，况且，南征之事，国公的意思，也是要世子亲临战阵，多加历练才好。
“不避了。”
张骏镇定的回绝了，同时举起马鞭，指着南面的官道上，
“他们已经到了。”
PS：今晚刚听了《春天里》，被狠狠的感动了一回，粗粝的音乐却唱出了生命的最强音，多说无用，也请大家听听看，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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