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仔细地看着夏芷,道:“要说起来你本是太后身边的人儿,我刚入宫时太后才将你拨于我,一则你在太后身边已久,大小事见过许多,应该自有想法,什么该讲不该讲我看不必太过于拘泥;二则宫中姑姑本就要尽调教之职,是我以前疏忽大意;三则……”惠妃笑了笑,牵了夏芷的手让她坐下,自己也回坐于紫檀椅中,推心置腹道:“要说起来,自入了宫后便是你一直在我身边,什么事都交了你去做不瞒你,拿你当亲姐姐般信任的。你家里的事更是我家里的事,不曾含糊过。”
夏芷点头称是,再谢过惠妃一回,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这是要干什么呢?太后分别拨了我们四个时就怕她们误会,特意嘱咐不要拿姑姑对待,更是可以不必称姑姑。这会子又提这事,还亲姐姐什么的。”夏芷想着又补充道:“娘娘可别再说调教和当亲姐姐般信任,这可折杀奴婢了,以奴婢这样薄的命怎么担得起呢?”
惠妃笑道:“梦柔是我闺阁中带出来的,我也是拿她当亲妹妹般,又有什么不可?”说着半是命令道:“就这样好了,没有什么不可,以后咱们主仆的关系就更近了层。你也大可不必担心,尽管端起姑姑的样儿来。”
夏芷听了惠妃这番话,心中无半点喜悦之情,只惶恐不安地忙又跪下磕头称喏。
惠妃见此佯装生气,又是让夏芷起身,说道:“也不早了,去叫个人服侍我洗漱,你也早早儿歇息去。”夏芷心中又是一阵惊奇,只不露于面,去喊了个候于外厅的宫女,仔细叮嘱了一番后才自己放心走开。
躺在床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瞧着头顶的横梁发呆,夏芷心中极乱,想着自己那一番宽慰惠妃实则露出自己已然什么都了然于胸的话,又是一阵懊悔,这後宫中不该听的不能听,不该了解的更是不能去揣测,多少人因为这而掉了脑袋,只自己偏要提着脑袋去问人家要不要。倒是惠妃奇怪的,不仅没有追究,还从此看重起来,让人寻思。
翻来覆去几遍,听着其它宫人均匀的呼吸声,夏芷感觉这个夜又静又沉,即便如此,还是拦不住她一团乱麻的思绪,跟着转念间又想到:“如今眼前宫里这状况,我是再清楚不过。她之前说那番话可不是要拿我是怎的?手上有家乡的弟弟和妹妹,她自然对我是放心的,这会子要和淑妃一起商量着对付丽妃,少不得要用人……”
想到这里,夏芷恍然大悟,不由得又觉得好笑:“这可不是跟上世的职场一样么?做该做的事情,但也要让老板知道他为什么要用你,职场上要升职就要亮出剑来。今儿才刚亮了剑梢,急于用人,讲究用人的惠妃便开始重用了。”
如此想了一遭儿,心情就没有之前那么复杂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江之水朝东去,人生之藤随心攀,夏芷带着这样的“顿悟”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小宫女服侍惠妃洗漱后,夏芷照例要给惠妃梳妆。不想一向要求精致打扮的惠妃这次却让夏芷随便收拾一下就成,夏芷便给惠妃挽了个半翻髻,再斜斜地插上一支玉兰飞蝶步摇,挑了件浅藕色海棠纹绣衣给她披上。惠妃用手托了托发髻,满意地看着铜镜里清妆的自己,得意的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御膳房送过来的早膳都是些油荤的,惠妃却是胃口极好,吃下了一小碗鸡油炸的拖面菊叶,又喝了一盅松瓤鸡皮燕窝汤,夏芷看得掩嘴浅笑道:“娘娘今儿心情好,胃口也变好了。我去取酸青梅和蜜酿红果来,消消油腻。”
酸果儿取来后,惠妃只吃了两颗青梅就嫌太酸撤了,只留了蜜酿红果打发时间。一小碟红果快要吃光的时候,听得门外太监打千儿的声音,一会儿就见着一身湖蓝色大袖蚕袍的淑妃带着秋荷进了门来,远远地就唤道:“今儿天气和煦的,得空儿来看看惠妃姐姐。”
惠妃忙起身迎了上去,拉着淑妃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妹妹今儿气色极好,比上次见你时要精神多了。”淑妃笑道:“可不是?精气神儿得靠心养着,心放下来安定了,精神也就好多了,这都多亏姐姐的照顾。”
惠妃让夏芷给紫檀椅旁边的回纹绕花藤椅上铺了层小羊羔皮毛软垫,请了淑妃坐下,笑道:“哪里?也是得妹妹愿意养精神才会好。”又唤了梦柔去取些提子干、酥核桃、杏脯肉、桂园干、蜜枣子饯饯枇把等果脯来,让一干宫女太监出去候着,笑道:“我和淑妃妹妹有段时间没见,让我们俩好好说会儿话,这里有夏芷和秋荷照看着就够了。”
待到宫女太监们退下,惠妃捏起了颗蜜枣子饯饯枇把道:“这枇杷是湖地上贡过来的,新鲜的就更好吃了,果肉厚实核又小,熟透了的果子黄灿灿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家中院子时就种了一颗枇杷树,还没等果子熟透就总央了家里的护院摘下来给我吃。”
“可不是?湖地是大慕国的鱼米之乡,水土润泽,长出来的果儿也比别处要甜润得多。”
两人吃了会果子,淑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听说张太守是令尊在湖地找到的?”
惠妃点点头:“我父亲有部下在湖地任职,托了人打听到的。不过找到张保康后,他不仅不肯说太多,也不愿意做笔录,这封信还是他说了旁边人记下来,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淑妃点了点头:“当时秋荷和张太医被带去太后那边问话时,张太医隐隐约约地讲到寒症,现在仔细想起来,当日所敷药物冰凉且带有异香,与张太医信中所言差不了多少。只可惜处方笺和药物配给单都已经被销毁,众太医也不敢得罪丽妃,若是想再重新查清楚当日之事已是异想天开了。”
惠妃神色凝重,缓缓说道:“丽妃做事向来细心,这些证据销毁就死无对证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扇门,却又被锁死,可真是……”
“惠妃娘娘,这扇门既然被锁死,那不如不要去管这扇门了。”站在惠妃身后的夏芷冷不丁冒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