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倚鸾殿风平浪静的几天里,夏芷渐渐弄明白了这个世界里的一些事情。她所服侍的主子惠妃是湖地太守之女,惠妃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对太后孝敬有加,深得太后的欢心;对皇上温柔妩媚、体贴备至,对其它妃嫔不忌不嫉、敬而不疏,便有了皇上一直对她的喜爱和其它妃嫔对她的忌惮和不敢轻易得罪;对待下人,身为主子的她也是含威不显,并以关怀笼络。
这样的主子让夏芷敬佩有加,却深感可怕。她明白,自己一心服侍这位娘娘也就罢了,如果有别的想法,恐怕会死得很惨。记得那天梦柔说惠妃娘娘已经给家里送过去了银两,只怕惠妃已经知道自己老家所在何处,弟妹究竟何人了。
想到这,夏芷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已经是别人手里的一粒棋子,怎么走、走哪步不是自己所能够决定,未来的一切似乎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夏芷就一个人在倚鸾殿中四处走走,散散心抒解下心中的抑郁,顺便了解下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宫殿中的布局如何。
因为是惠妃贴身宫女的缘故,除了惠妃寝室没有召唤不能进去,其它地方就随夏芷四处瞎晃了。看得出来惠妃在宫中地位不低,倚鸾殿里到处是奇珍异宝,瓷胎描彩的花瓶上面绘着精致的图案,颜色不似珐琅彩那么鲜艳,却比它更多了分清丽;一块鲜翠欲滴,似是在瓷样肌肤的美人儿怀中润了千年的坠儿在墙上挂着,这样灵性的翡翠饶是喜爱收藏常跑古玩市场的夏芷也未曾见过,却被作为挂扇坠儿挂在偏室的一角。
不仅如此,倚鸾殿比她想象中妃嫔居住的地方要大得多,光是殿东南角的花园就比前年暑假时去过的苏州摄政园大,桃树成林,桂树成片,时值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艳,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甜甜的润润的,似乎伸出舌头便能尝到桃花的滋味儿,不仅如此,花园里到处种着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花儿,五彩嫣然。夏芷越看越欢喜,相比在北京时到处钢筋水泥,这里让她悠然自得。
不知不觉顺着花园里的回廊走到尽头,发现前面是一片小池塘,池塘旁边的茵茵草地上放着一架古琴,细看了去,古琴红棕色花纹和深棕色花纹斑驳相间,纹路清晰,质感细腻却不失厚重,琴纹同琴弦平行走向,到琴尾处红棕深棕两色汇成一扁圆状图案,细看上去颇似人眼,浑然天成。手指转抚,琴声松透不散而韵味悠长,
夏芷在大学时学过一段时间古琴,凭着以前了解到的一些古琴知识,她知道这是架不可多得的古琴。这样好的古琴怎么会被随意放在室外任凭风吹雨打?夏芷为此深感可惜。拂去琴上蒙着的灰尘,听着指尖无意带到的琴弦发生悠长的乐声,眼前垂柳依依的池塘慢慢虚化,夏芷的思绪被带进了淡淡的悲伤,想到自己上世的苦难和这世的无奈,夏芷坐在琴凳上轻抚琴弦,一边弹着《忆王孙》一边吟唱着这首让她百感交集的古词:“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在这样偏僻的池塘一角,杨柳依依,飘着幽婉细腻的琴声和夏芷悲凉的吟唱声。此情此景此乐此音让站在回廊里的男子不禁动容。究竟眼前这女子的内心有着怎样的苦楚让她弹出这样哀伤的曲子?
待到夏芷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的时候,她已经都把《忆王孙》春夏秋冬四阙吟唱完毕。眼前的这男子身着一袭白衣,高高的发髻下是一张硬朗刚毅的面庞,但却因为其温润如玉的的气质而越发显得英气十足,他似笑非笑,颇有意味地看着正泪眼婆娑的自己。夏芷慌忙从琴凳上弹了起来:“抱歉,夏芷是不是吵到了公子?”
“夏芷?”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这首《忆王孙》你弹的很好,萋萋芳草、楼外柳色、杜鹃哀鸣、雨打梨花,浓郁的感伤意味被你的琴声表达得淋漓尽致。想必是内心丰满才能有如此深的体会吧?”
被眼前的男子说中了心事,夏芷突然更加悲伤了起来。有些感伤放在心里不去触碰倒也不会怎样,但如果一旦打开,便如开了盖的酒坛,压缩的浓郁情绪便四处挥发,加上有了人理解,更是不能自抑。顿时,眼睛里一片迷雾,泪珠儿似坠非坠。
白衣男子大吃一惊,自己只是随口说说眼前女子就要落泪,忙道歉:“姑娘不要伤心,都怪辰失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凡看开了便也都什么都不是。雨打梨花深闭门,此刻却是艳阳高照,桃花芬芳,姑娘此刻吟此诗会不会不太应景呢?”
夏芷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了,看到桃花一片灿烂,心情也应该愉快起来。只是在这偏僻角落,听着弦音就不知不觉想起了伤心的事儿。情绪所至让公子见笑了。”
自称辰的白衣男子轻笑:“不会,你琴弹得很好,倒是让辰一饱耳福。”
夏芷纤长的手指搭上琴弦:“多亏了这架好琴。”
听着耳畔熟悉的弦音,辰目光飘向了远处,半晌不语。
夏芷没有打断辰的沉思,默默离开。走了好久,再回头,辰依然看着远处,一动不动。
待夏芷跑回倚鸾殿的时候,倚鸾殿仿佛比前几日要忙碌热闹了不少。一小宫女见她回来,忙拉住她:“你去哪儿了?皇上一会儿就要来倚鸾殿了,惠妃娘娘让你去给她梳妆呢。”
夏芷来到内室,惠妃娘娘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正等着她梳妆:“你一向手巧,这时候非你不可了。”夏芷一阵心慌,虽然自己在上个时空很臭美,可哪会古代人的梳妆打扮呀?梳子在惠妃娘娘如黑缎般的乌发上下来回,待到头发顺溜得可以去拍广告了夏芷也都没想出个法儿,她心一横,编了一个常被大家夸赞的蜘蛛辫,并用给娘娘画了个大浓烟熏来搭配这个发型,一眼看过去有着非洲女人妖冶也有着东方人的妩媚。这才刚弄好,就听得外面太监宫女迎接的声音,惠妃娘娘来不及细看,忙带着夏芷迈着小碎步挪到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