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纪公主,是个扫把星呢!我军之所以会吃败仗,就是因为有她的缘故!她的命数不祥,我们已经失去了雪山之神的庇护……”
由于当时雪国痛失半壁江山,民心不稳,一种这样的可怕流言便如漫天飞舞的雪花,在雪国的天空上甚嚣尘上。
突然有一天晚上,暴民麇集,手执火把闹起事来,叫嚣着要将湘纪活活烧死。
“那个妖女不死,我们的国家就完了!”
“烧死她!雪山之神才能宽恕我们!”
……愚昧无知的民众往往是最可怕的,若屠戮了他们,便等于做贼心虚,他们是不会醒悟的,甚至可能引发民变。
而且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雪军中一些生有异心之人,纷纷大举反旗发生了叛乱……他们不在乎杀不杀一个弱女子,他们要的是,青洛太子跟端木祭司的妥协!
年少得志,自然不乏狭隘嫉恨者,夺权反篡,要的只是一个借口;再加上金曌的兵马已经再度逼近过来,只等给予雪军致命一击——当时的局面,可谓四面楚歌。
是谁放出这样的流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让湘纪活下去。
“青洛师兄,不如就依了他们吧,假如用湘纪的死,能够换得数万军民的平安,我死而无憾……”行军帐外已是火光耀天,喊声震耳,湘纪拂帘走到主帅的帐篷之内,朝着座上的端木凌跟青洛深深鞠了一躬。
周围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将领,正用一种莫名惊异的目光看着场地中央的湘纪。他们方才正在商榷此事,主帅不表态,便没有一个人敢轻言此事。
但谁也没有想到,湘纪竟然主动请命,而且提出的是这样赴死的要求。
在他们的眼里,湘纪是一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孩,也许是长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卅古塔内,湘纪的皮肤泛着一种病弱般的苍白,但是当她发笑或者做出任何一个表情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灵动,眼底流露出微微的光芒,乖巧伶俐。
“湘纪,凭你如今的剑术,要逃出这个鬼地方,做得到吗?”青洛低着头,正在用一块细绒布轻轻擦拭着轩辕剑,时不时亮起来看一看,表情跟语气却是淡淡的,那是一种麻木到骨髓里的冷淡。
此言一出,当即震慑住了全场,青洛的立场,已经不言而喻。
湘纪闻言,蓦然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震惊地看着他道:“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青洛一眼望来,漆黑的瞳孔里犹如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眸中已是杀气腾腾,亮剑指着帐外那些疯狂的人群,冷笑,“你为了他们竭尽心力地战斗,换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些人通通都已经疯了,不再值得你去付出性命守护于此!”
“我不会走的,要死一起死!”
“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蠢话!”青洛怒不可遏地呵斥着,扬手将轩辕剑平举身前,斩钉截铁地下令道,“端木凌!我以雪国王储的身份命令你,速速带着湘纪公主离开此地,先去滂沱古城避难,日后……有多远便走多远吧!”
那一刻青洛眼中的光芒大盛,蕴藏着一种莫名震撼人心的力量,咄咄逼人,仿佛对方只要敢否决他的决定,便要拂剑出手,竟然看得人不敢直视。
端木凌之前一直心情抑郁,埋头一个劲地给自己灌着酒,彼时藉着三分酒意,更是肆无忌惮。
再次一饮而尽后,端木凌将杯盏重重地搁在案上,直视着青洛道:“老子不干!去当逃兵这种事……你小子去做好了!爷们留下来阻击敌人,之前一直是你在出风头,我一身武艺都没派上什么用场,现在这个跟宁歌尘对敌的大好时机,你还要跟老子抢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只有你带她离开,她才会心甘情愿……接下来这个局面,说坏也不是太坏,我来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好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湘纪已经掩面哭了起来。
记忆里,那是两位师兄第一次撕破脸地吵,甚至差点动手打起来。虽然平素那两个家伙也是水火不容的姿态,实际上湘纪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到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可以为对方挑担子,可以为对方出生入死,毫无怨言。
仿佛有一个转轮在疯狂旋转,越来越快,终于再也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容,在时光的长河里像废旧的笺变得模糊不堪,那些哭泣的,微笑的,幸福的,痛苦的……表情,统统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变得雪一样干净清晰。
“咳、咳,”湘纪轻轻咳着,从睡梦中醒转过来,意识依旧带着少许浑噩,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脸,发现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就在这时,什么东西颠簸了一下,腰际陡然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湘纪莫名一惊,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竟然是躺在一辆马车内。
“你醒了?”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妩媚的声音,“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那我可就划不来了。”
她的这句话尚未落地,惊觉一柄剑已经驾到了自己脖颈上,湘纪在她的身后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她抬眼打量了一番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滂沱古城的地界,眼前荒郊野外积雪融淖,道路泥泞不堪,貌似正赶往一个更加温暖的地方。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对我的。”赶车的那个女人虽然一身黑衣打扮,却难掩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骚气息,握着马鞭的手指甲涂得鲜红耀目,五官长得比一般的女人凌厉许多,说话的时候鼻尖微皱,似笑非笑的样子。
“停车!”湘纪心中又惊又怒。她只记得自己被那只鬼童偷袭后昏倒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竟是一概不知,莫名其妙被人拐带到马车上了,鬼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准备将她拖去卖了。
“哟~您可千万别动怒。”那个女人好整以暇地说,“这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口重新绷开了,可就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回头我不好跟人交代。”
“你在说什么?”湘纪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发现已经包扎得好好的,虽然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却似乎已经解毒了,不然她也不会好好地站在这儿。
目光顺着这个伤口往上挪移,湘纪猛地大吃一惊,脸上如同火烧起来:很明显,她的衣服被人解开过,那人给她重新穿上的时候,腰带的结扣都是反打的,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湘纪倒吸了一口冷气,幽幽道:“那家伙趁机占我便宜?”
黑衣女子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那个“那家伙”指的是谁,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丝毫不惧自己的性命正掌握在湘纪手中,带着些许醋意道:“别人想让他占便宜,他还不愿意呢。更何况,他那不是为了帮你把毒逼出来嘛,有什么好计较的。”
“少罗嗦,送我回去!”湘纪有些火了,“他既不愿意承认是我师兄,那就跟我无亲无故,我凭什么听从他的安排?”
“我想你误会了,”那个女人笑得更欢了,“宁歌尘可没让我带你走,可惜我也不听命于他……”脖子上猛地划开一道,黑衣女子痛呼一声,顿时止住了方才的噱头,闪电般反手扣住了湘纪的咽喉,眼中放出愤怒凶悍的光芒。
然而令人惊诧的是,湘纪在听到她口中吐出那个名字时,陡然好像丧失了心魂,握剑的手指猛地一颤,一不小心就割伤了那个绑架者。
“……宁歌尘?!”尽管被人扼住了咽喉,湘纪的注意力却仿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分毫,而是一遍又一遍地低唤着那个名字,咬牙切齿地,眼睛里焕发出大盛的光彩——那种光彩,是被仇恨所蒙蔽的血光。
黑衣女子怔忪于湘纪的反应,悻悻地松了手,不咸不淡道:“看来又是一个为了宁歌尘要死要活的女人呢……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怎么上至公主皇妃,下至村姑丫鬟,那些见过他的女人就每一个逃得出情网的?仅仅是因为他长得俊吗?咱金曌长得俊的又不止他一个,何况他还是一个身份不明之人……”
湘纪根本就没有心情听她的八卦之语,她方才暗自运用内力,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竟然被人死死封住了。而且还不知道被封的那几处穴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仿佛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禁锢了,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怪不得,那个女人这么放心地让她呆在车里,都不想法绑住她的手脚。
“你要带我去哪里?”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却已经不带一丝惊惶之色,湘纪冷静下来。
“鬼渊盟。”那个女人见她放乖了,顿时心情大好,万里无云地轻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