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双双踏进“梦之宫”高大的辕门,里面的景色令人叹为观止:碧绿的水草跟殷红的珊瑚绕殿三周,盘根错节;大理石宫殿辉煌大气,金色的掾柱高耸;一方巨大的祭台呈现眼前,台上砌着天后神的神像,天后衣袂成翔,额际嵌月,高华绝世。
两尊雪白的石狮各自伫在神龛两侧,一座金色眼眸,一座水色眼眸。
湘纪正在盯着一座石狮细细打量之际,宁歌尘已经一个箭步抢到水帘尽头,伸手扯住一株紫色植物上的果实,奋力一拉,一颗葡萄状的东西落入手中。
“给。”宁歌尘走到湘纪身边,将那颗闪烁着淡淡光晕的果实摊开在她的面前,打断了对方的沉思,“这是紫昙果,对你的伤有好处。”
紫昙果乃世所罕见之物,仅仅存在于水底洞府,一年结一果,对于解毒疗伤有奇效。
湘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之色,然而转瞬消失,冷冷地看着他道:“不用了。”看到他陡然灰败的神色,她有些于心不忍地补充了一句,“你自己的伤要紧。”
宁歌尘蓦然笑开了,像个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轻握着那颗晶莹剔透的紫昙果,展颜笑道:“你真的不要?”
湘纪摇了摇头,他便随手将它扔了出去,语气淡淡:“那我便陪你一起痛。”
“噗”地一声,紫昙果穿越水帘,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没入外界的黑暗潮水之中,消失不见。
“你疯了!”湘纪瞪着他,又气又恼,“有你这么暴殄天物的么?”
忽然间就无法出口了,因为发现——他的手中仍旧拿着那颗紫昙果,在空中耍宝一样抛了一抛,再重新纳入手中,看着她被逗后羞愤的表情,脸上露出那种让女人很喜欢的英气的笑容,“你到底要是不要?不要的话我真的扔了。”
“一人一半。”湘纪服了他。
宁歌尘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可是那样,效果就差太多了,你要是整个吃了的话,说不定可以冲开穴道,尽快恢复功力。”
湘纪不由分说将紫昙果撕开,分为两半,将其中一半喂到了他口中,眉目间是恶作剧的笑意:“以前从来没有人吃过,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是苦是甜,你先试试看。”
“苦的。”虽说是苦的,宁歌尘却好像吃进了一瓣世上最甜的甜橘一样舒开了眉头,笑意盈盈道,“想不到你这个小丫头名堂挺多的嘛。”
“啊?苦的啊……”湘纪苦大仇深地吃进另一瓣,紫昙果入口即化,虽然带着些许苦味,却是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稍顷之后,湘纪惊觉自己腰际的伤口已经不再泛着火辣辣的灼痛感了,大喜过望。
“其实……”宁歌尘微微一笑道,“我即便不吃这种东西,伤口也很快会好的。而且当时情况紧急,的确是我做的太过分了,你给我一剑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蒙你赐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表达自己的歉意还是谢意呢?从遇见这个女孩以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时光一下子被涤成了苍白,宛如沉浮不定的泡沫。
他的喜怒哀乐,似乎是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想起先前水下那旖旎的一幕,湘纪的脸颊难以自捺地发起热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人接吻,而且是那样霸道地索求,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
“我早就猜到梁墨那个女人心怀叵测,一直以来似乎在竭尽心力找什么传人,那些家伙就对雪国太子祠很感兴趣,所以只好将计就计了。”宁歌尘一贯淡漠的语气,“既然她设了个局请君入瓮,我也很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谁知就只让我找到了这一处水府,根本就跟鬼渊盟的总部联系不大,到头来还是让我失望了。”
湘纪想到梁墨就是劫持自己的那个女人,诧异道:“她只说要带我去鬼渊盟,其他的没有多谈,我看她接人待物态度很好,倒不像什么坏人。”瞥眼看到宁歌尘嘴角僵硬,问道,“她是你的人吗?”
宁歌尘面无表情道:“表面上听命于我,实际是当朝太后派来的监工。”
“这说明金太后并不信任你呀,那你还为她卖命?”湘纪本来想说“你还为虎作伥”之类的,又担心宁歌尘翻脸,这时自己功力尽失,尽管有羡月剑在手,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见对方爱理不理的,她忽然响起一事,赶紧岔开话题:“梁墨把我推入湖里之际,我看她很害怕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人追过来了?”
一说到这事,宁歌尘就阴了脸道:“除了端木凌那小子,世上还有谁敢这么做?那家伙竟然带着一大帮人越境追赶,铁蹄所至,全是金靖夕的领地,我估计再过不久,明熙王也该恼了……”
***
沿着漆黑的甬道向前,宁歌尘打着火摺走在前面,湘纪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无声无息四壁是碎珍珠的光芒,映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泛起一层莫名宁静的光彩。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宁歌尘忽然停下了脚步,湘纪一时止不住,差点迎头撞到他的脊背上。与此同时,脚下冷不防踢到一个硬邦邦的疙瘩,她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失声叫了出来:“死、死人?!”
只见大摊大摊的白骨,如同潮水般覆盖了整个地面,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也不知道这里曾经死过多少人。在堆叠如海的白骨间,横七竖八搁着各式老兵器,没有尘埃的水底,绿色的苔藓宛如铜绿附在兵器上,泛着层层金属的冷光。
“有什么好怕的?”宁歌尘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语气,“这里以前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跟史上的仙乐门流血事件有关——仙乐门的雪尊跟金尊,谁都不愿承认对方的实力比自己强,宁可彼此毁灭。百年前,为了找一座叫做“倾天”的宝藏,双方明争暗斗,终于到达这方神秘的水底洞府……”
“据说,那笔既能救世又能灭世的财富,很可能就藏于此处,可惜那个时候,经过了连番的生死打斗,不少人力战而竭,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糊里糊涂的都死在这里了。”宁歌尘说到此处,薄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锋利弧度。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其他门派的一些高手,不过能在仙乐门两尊相斗的罅隙间活下来,只怕已经寥寥无几。不信的话,你看他们倒下之际拿武器的姿势就知道,这些人在世之际定然都是不容小觑的高手。”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尽?”湘纪没好气,“依我看你是在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听师兄说过什么倾天宝藏。”
宁歌尘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继续往前走去。走出老远,惊觉湘纪并没有跟上来,转身看到那个丫头正进退两难地杵在原地,脸上是尴尬的色彩。
“这、这些骨头硌得脚疼……”她为自己害怕骷髅找了一个借口,小声委屈地解释道。
见对方没有回答,她鼓起勇气抬起眼来,正巧看到宁歌尘的目光如水般看着自己。白衣祭司的脸上笼罩着微微的笑意,那种陌生而熟稔的温柔表情,让她的心跳端地漏了一拍。
“原来失去武功的你,也跟其他女孩没什么两样嘛。”宁歌尘回过神来,忘不了调侃一把。走近她的身边,抚着下巴作深思状,坏坏发笑的样子,“那要怎么办?你不敢往前走的话,难道现在退出去,不找鬼渊盟的据点了吗?”
“那……另辟蹊径吧。”湘纪吓得想夺路而逃,手腕蓦地被人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稳稳当当跌入了他的怀抱。
这一瞬间,手中的火摺猛地掉落在地,周围陷入漆黑一片,在这样窘迫的气氛中,唯有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跟心跳声,紊乱急促。
“到那时,鬼渊盟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不仅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而且你我二人只怕也很难脱身。”宁歌尘附耳轻声解释,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了起来往前走,“湘纪,会不会觉得太黑了?”
“不准点火!”她才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跟红布一样的脸呢,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彼时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也端地觉得暧昧起来。
“要是一不小心遇见你端木师兄,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难得听到她用那种小女人的任性语气跟自己说话,宁歌尘明知她在害羞,却并不打算就此饶过她。
湘纪何其聪明,早就感觉到那用力揽住自己腰身的大手,掌心不自觉地透出滚烫撩人的温度,她隐隐明白了什么,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彼此默默忍受着这种煎熬,只希望早点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