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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孟浮萍,艺名红萍儿,南京名伶,妖媚不可方物。

叫好声中,红萍儿盈盈着身姿从戏台子上下来,到了后台厢房准备卸妆时,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吸着雪茄,笑眯眯地望着她。

“唉哟,我就说怎么今儿一出门就听见喜鹊喳喳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呐!”红萍儿娇嗲着声,扭着细腰走上前,一屁股坐在男人腿上。

这个男人是南京富商殷贾中挺有名的人物,叫做张岂贵。

张岂贵见她一双媚眼波光盈盈,忍不住一手捏着红萍儿下巴,邪笑道:“小萍儿的扮相越来越像个妖精了,我今儿来,可有事求你呢。”

红萍儿双手楼上张岂贵的脖子,媚眼如丝,“人家能有今天,多亏张老板给捧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张岂贵咽一口唾沫,一双绿豆小眼倏地发亮,道:“如今这南京,都快是日本人的天下了,战争是迟早的事。要是现在能和日本人交好,肯定能保得平安。”

红萍儿眨眨眼,似乎没听明白。只“哦”了一声。

张岂贵捏了捏她的鼻子,继续眉飞色舞,“我这几天呀,认识了一个军官,他听得了你的名声,要你去给他唱戏。”

红萍儿了然,她站起身,扭着腰坐到镜子前,开始取下头上的珠钗假发,道:“我说张老板,萍儿可从没出过东洋人的场子呢,您不怕我砸了您的面子?”

张岂贵脸色一沉,“怎么,你的意思是拒绝出演咯?”

红萍儿转过脸,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她微微一笑,还未洗净油彩的面容艳如夏华。

“萍儿可不敢说拒绝,只是……”她望着张岂贵,眼中笑意未减,声音里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屑!”

听到最后两个字,张岂贵倏地面色铁青,猛地站起身,食指指着她狠狠道:“哼!你等着,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红萍儿笑得妩媚笑得灿烂笑得花儿都开了,边点头边道:“恩恩,奴家时时刻刻等着张老板您呢 ̄”

见张岂贵冷哼一声颇含不满一脸怒气的离开,红萍儿嘲讽一笑。转过头哼着戏词继续卸妆。

战争形势越来越紧张,空气里弥漫着弹药的味道,每个角落都能嗅到。报纸上,军长吴绍峰壮烈殉国的消息放在了头条,旁边是一张黑白照片,那张容颜依旧俊挺。人们惋惜哀叹地同时,内心深处更带了些绝望。

红萍儿看到这条消息时,心里重重一震,全身都发起抖来。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当头一棒,连意识的模糊了。

吴绍峰是红萍儿的恋人,两人关系一直未曾公布。战争爆发,一切都显得遥遥无期,如今,自己已被日本人盯上,早晚都逃不掉。于是,她更是生无可恋。

街道上偶尔传来枪声,还有日兵抢夺时哇哇喊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慌与无措,红萍儿慢慢走在街上,失魂落魄。

街角处,一个女孩子跪在地上,衣服褴褛。红萍儿停住脚,给了女孩几个大洋。

女孩抬起头,一双眸子倏地发起亮光,不禁喊道:“你就是那个红角儿吗?我在宣传报上看到过你的照片!你是那个红萍儿吧,我好想听你唱戏呢!”

红萍儿微微一笑,摸摸女孩的头,又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玉坠给女孩戴上,“好好保存它,好证明我孟浮萍真真实实风风光光存在过!”

她回到公寓,看到一队日兵正站在门口,张岂贵告诉她,今日一位日军少佐要来这里,听你这南京名伶的红牌之音。

要来的,终归是来了。

红萍儿连个斜眼都没瞅他,只瞥了那些日兵一眼,便微扬起下巴熟视无睹地走进大门。

她早遣走了公寓里的其他人,到了晚上,便独自坐在镜前,描画上妆,穿戴行头。

公寓后面,早就搭建好了戏台子,那本是红萍儿平时练功的地方,此时,台下已坐满了日兵,最前面的便是那位日军少佐和张岂贵。张岂贵觉得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只皱起眉头向四周望了望,便没再多想,只顾着对那少佐点头哈腰,称赞这红萍儿唱腔是如何如何好。

红萍儿一身穆桂英的装扮,盈盈上台,目光扫过台下的日兵,整个场地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风吹过树叶轻轻的沙沙声。

只见她少了平时惯有的妩媚,却多了一些英烈傲气,整个人散发出的一股傲骨风情,足以令每一个观者折服!毫无瑕疵的扮相,没有鼓乐,只一个还未开口的戏子,轻盈台上。

日军少佐率先拍起了手。

红萍儿红唇微启,流淌出口的,亦是无可挑剔的唱腔。

“国若破,家何在,奴虽是女儿身,却不是弱娇娥……今不得上战场,明必执刀枪!生不能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铮铮然,铿锵有力!

张岂贵听着这被撰改了的戏词,缩了缩肩,偷眼望望旁边的少佐,冷汗直冒。

一番吟唱,日军少佐已听出了端倪,更感觉到台上戏子望向自己时,她眼睛里的敌意与,憎恶!他怒气顿生,手握住腰间的佩刀猛地站起身正准备发作,却看到戏子突地停下了动作。

红萍儿在台上站得笔直,动听而决绝的声音响彻周围每个角落——

“今我孟浮萍高唱斩国贼,宁可为玉碎,不做瓦为全!”

等众人反应过来,才看见她手里正拿着一只打火机,张岂贵突然想起来,之前闻到的刺鼻味似乎是,汽油味!他大叫一声,便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

戏台本就是木头搭建的,又被浇了汽油,红萍儿手一抖,打火机嗵的一声落下,微小的火光刚一碰地,火苗便瞬间蔓延。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混乱中夹杂着枪声,日兵头苍蝇般乱窜乱喊着。

火焰中,那个戏子倨傲地站着,嘴角噙着笑。她一身鲜艳戏服,犹如即将扑火的彩蝶,展现出最后一抹惊艳!

这一世抵不过战火乱世,只望来生能得一方太平净土!

火势越来越大,再也看不见那个妖娆着一身风情的身影……

民国十五年,南京名伶红萍儿,于住宅戏台,自焚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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