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哲宗时期,元符元年七月下旬的一天,汴京城南大街。
街道两边热闹非凡,酒楼、茶馆、客栈、青楼,以及布店染坊、粮店油坊、打铁的、卖豆腐的、卖花的、卖水果的等等,形形色色的大商小贩塞满了大街小巷,这里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沿街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人声鼎沸,抬望眼,景色繁华,人物风流,好一片盛世风光。
正值中午时分,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们雇来的马车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中,由城南向城北慢慢行去。由于车速太过缓慢,我坐在马车边上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年代也塞车?算了,我还是下去走吧。”说完就跳了下去。
“虎子,虎子,你别走远了,跟着点儿!”舅舅李固掀开马车的布帘,探出身子对那我招呼道。
听见舅舅的招呼,我转身扬声笑道:“知道了舅舅,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舅舅李固似乎有些不放心,出了车厢坐在了我刚才坐着的位置,远远的照看着我。坐在左手旁的老车夫笑道:“少年人爱热闹,李大爷你就任他去吧,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沿着大街缓步而行,不住的东张西望。“好——”,前面的街边围了一群人,人群发出了一阵喝彩声。见有热闹看,我快走几步挤进了人群。
原来是一群十五六岁大小的少年正在踢一个碗口大的皮球,前垫后踢、侧翻扫踢、凌空倒踢......各种姿势是层出不穷,硬生生把一个小球踢出了万种风采。
这难道是蹴鞠?以前只是听说过,还没见到过,我不由得有些兴奋。见那群少年把小小的一个球踢得花团锦簇,我忍不住大声赞道:“踢得好!”喝彩的人很多,我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
“好——”,正在此时,街上离这群蹴鞠少年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更大的叫好声。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见那边有了新花样,观看蹴鞠的人便都赶了过去。
蹴鞠的少年见人群都散了,就没有了卖弄的兴致。“去瞧瞧!”球踢得最好的那位少年一挥手,领着几个同伴朝着热闹的地方行去。
见他们散了,我也没了兴致,回到马车旁跟舅舅招呼几句继续朝北门慢慢走去,还没走上几步,便见到前边热闹处一阵鸡飞狗跳的,人群全都远远散开了。先前那几个蹴鞠的少年正围着一个中年汉子厮打,地上散落着一些刀枪棍棒。瞧这情形,那中年汉子看来是个卖艺的,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刚才蹴鞠的少年们。中年人在地上连滚带爬,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口中求饶。那领头的蹴鞠少年神情倨傲,站在一边并没动手,只是不住冷笑。
打架?我来了兴趣,跑上前看起了热闹。
“作孽哟~,这外乡人要吃大苦了。”街边一个围观的老汉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一个身高八尺、浓眉大眼、身着武人打扮的壮汉正巧路过,闻言扯着那正摇头的老汉问道:“大爷,这群人什么来头,为什么打人?”壮汉说话的声音极其洪亮。
老汉见有人搭腔,扯着嗓子道:“什么来头,屁的来头,一群泼皮无赖,领头的叫高俅,是汴京城一号街霸,耍枪弄棍,吟诗作画,什么都干,却都他娘的半瓶子醋,只有一样,球踢的好。”
那壮汉闻言冷笑道:“我当是什么来头,竟敢当街打人。哼!”那壮汉说完,把长袍的下摆往腰里一系,走上前喝道:“住手!”
听见高俅两字,我觉得好生的熟悉,这么个性的名字,也没多少人取,随即我的脑海中一闪,大宋朝高俅?想及此,我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惊讶万分,我靠,不会吧,这领头的蹴鞠少年就是高俅?就是后来当了开府仪同三司的高太尉?会是他吗?我经过最初的惊讶,又开始有些怀疑起来,有这么巧?
“哟~,哟哟,你是哪根葱,跑这里来充大蒜?”一位正打人的少年停下手,歪头斜眼的看着跳进场的大汉吆喝道。
“嘿嘿,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呸——,哥几个让他知道知道咱的道行。”另一位少年怪声怪气的说完,举起手中的棍子朝着壮汉劈头便打。
这帮少年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是油锅里煮,肉板上滚的。这边才举起棍子,那边已经抄着家伙四下围了上来,配合的十分娴熟。壮汉一侧身避过当头棒,一抬脚,嗵——的一声,就把面前少年踢飞了出去。
“好——”本来稍微安静的人群猛然爆发出一声喝彩。我看看壮汉,再看看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高俅,忍不住心里盘算了起来。这少年如果真的是高俅,那么这打人的壮汉很可能就是王进。
那几位蹴鞠少年见这汉子出手不凡,眼神倒是虚了几分,四下看了看人群,想要退走又觉得丢不起脸,便发了一声喊,全部一哄而上。高俅没有言语也没有上前,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嘭——,咣——,啊——,哇——,壮汉噼里哗啦三拳两脚就把这群少年打的满地乱爬、鼻青脸肿、眼歪鼻斜,更有几个已经吐出血来。那叫高俅的少年见此情形,脸上变了颜色,见事不对,脚下抹油便想开溜。
“想走?”还没等高俅走上两步,便被那壮汉赶上一步扯住膀子顺手一推,摔飞在了空中,随后攸然就是一脚,正中空中的高俅腰间。高俅疼哼一声远远的摔在街边的肉案上,皮擦一声,肉案断成两块。高俅见自己走不了,倒也不含糊,翻身抓起肉案上的猪肉砍刀,朝着壮汉凶狠的劈去。
壮汉侧身让过高俅的砍刀,随着高俅的去势,旋身一个后脚踢,“嘭——”的一声,又把高俅给踢飞了。壮汉的这一腿力量十足,高俅远远的落在了一丈开外。高俅天天踢球,没想到今日被人当球踢,气愤加伤势,忍不住伏地就吐出一口血来。
俗话说的好:不懂的看热闹,懂行的看门道。嘿嘿,这高俅、王进可都是厉害的角色呢!先说高俅,小混混出身,文不成武不就,日后却能身居高位,是个善茬吗?就说刚才的那一幕,打架让兄弟们上,情况不妙自己先溜,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人还能让这些泼皮们尊为大哥,这就非同一般了。再说王进,王进武艺不凡,为何不是梁山好汉?这就与刚才的那一幕有点关系了。王进在出手前,先要细细打听别人的背景,见是一群没什么来头的混子,才大喝一声“住手”。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王进跟‘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梁山好汉们有着本质的区别。王进懂得明哲保身,处世圆滑,这也是王进得罪了高俅,却能在逃到延安府后继续为国效力的原因。
“世事如棋,阴阳轮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街边一个算卦的老头微闭着眼睛阴阳怪气的念叨。嗯~~?,这算命老头儿倒是有两把刷子,竟然能看出点什么,等下去拜访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做点什么才行,眼下可是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机会。
受伤的高俅没有再起身,只是死死的盯着壮汉,眼神很是恶毒。壮汉本来想要收手的,但见到这个眼神,心里倒是多了些警惕。我见那壮汉还要上前,忙从人群中现身出来拦住他道:“行了,你想打死人吗?”
那壮汉见一少年拦在身前,也没仔细看,冷笑一声道:“哼,还漏了一个。”伸手抓住我的臂膀,便要摔人。我没想到壮汉会对自己突然动手,一个不注意便被壮汉举在了空中。人在空中使不上力,眼见壮汉就要发力摔人,我一把揪住壮汉的后脑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壮汉吃疼,手一松,我顺势从壮汉背部滚落,单手一撑地面,身体一弹便立在当地。
壮汉揉了揉脑后,怒从心起,就要上前,却被我赶来的舅舅拦在了中间,“好汉切莫动手,误会,误会!”说完扭头对我道:“虎子,还不给人赔罪!”
打架我倒是不含糊,赔罪倒是勉强了,稍微一拱手道:“我是来劝架的,不是打架的。你已经教训了他们,此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壮汉见我口气挺硬,使劲的打量了我几眼,又见舅舅李固的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便压下怒火,谨慎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舅舅李固忙赔笑道:“这位爷好眼力,我们只是路过的,这是我侄儿,刚才冲撞之处还请大爷多多包涵。”
这壮汉确实是那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虽然练得一身武艺,却素来谨小慎微,没想到今日好不容易管一次闲事还被别人管了闲事。王进看了看我们,一时摸不清我们的来路,重重的冷哼一声,拔腿便走。舅舅见壮汉离去,转头道:“虎子,以后这种事情你少管......”
“多谢兄长援手,小弟感激不尽。”高俅见那壮汉走了,很麻利的站起身整了整衣衫,一面对我抱拳行礼,一面细细的打量我。舅舅见高俅上前,便停住了话语。
高俅在打量我,我也在细细的打量他。先前不知道他是高俅,我倒并没在意,此时细细一看,我不由得哑然失笑。高俅的脸上不仅没有满脸的麻子,相反还很白嫩,眉眼狭长,笑的时候虽有些阴鸷,但是双眉斜飞入鬓,倒颇有些俊气。想来也是,若是长相难看,就算能够溜须拍马,也很难平步青云!那端王赵佶可是个艺术修养极高的唯美主义者,高俅若是长的不堪入目,仅凭球技又岂能受其青睐?
高俅见我不答话,脸上却又凸显笑容,还以为自己衣衫不整惹人笑话,忙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讪讪笑道:“惭愧,惭愧!在下高俅,敢问小兄弟名讳?”
我淡淡一笑,拱手道:“在下曹安!”
“原来是曹兄弟,高俅谢过曹兄弟的救命之恩。”高俅脸色一正,郑重的躬身一礼。
今日既然对他施了援手,好戏就要唱足。我赶忙扶起高俅笑道:“高兄弟言重了,就算我不出手,那人也不敢真的当街杀人。”
高俅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道:“杀人他是不敢,但是他要是废了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刚才要不是兄长拦住,小弟还真被他给废了!”见我有些不解,高俅接着道:“也怪我刚才气急之下,眼神过于凶狠,让他起了警惕,想要施以毒手。”听了高俅的话,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再加上王进一贯的谨慎,还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到此,我不由得心神一禀,这高俅察言观色真是厉害。
“虎子,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找家客栈休息了!”舅舅李固似乎很不爱见高俅,站在一边皱眉道。
这面也见了,姓名也说了,人情也落下了,我心满意足的对高俅一拱手道:“高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再见,告辞!”
高俅看了看李固,迟疑了一下,对我一拱手,轻声笑道:“有缘再见,告辞!”说完看着我和舅舅回到马车,渐渐淹没在滚滚人流中。
“二哥,刚才那人是谁?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跟二哥有得一比了。”先前滚得满地葫芦的一群泼皮此时都揉着胸口围在了高俅的身边。
高俅没有言语,在一个伙伴的耳边悄悄的嘀咕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去吧!”那伙伴点了点头,转身就混入了人流之中。
“二哥,你让高坦儿干嘛去啊?”
“我做什么事还要向你禀告吗?嗯~”
“不是的,二哥,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了,你们都去打听下刚才打我们的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住在哪儿?都给我打听清楚了!”
“好咧,就知道二哥有主意,嘿嘿,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不找回来,以后谁还卖我们的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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