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鹞七人马不停蹄向着京城疾驰的当夜,东京西城的四方馆,有一人正在月下吹箫。说是箫,不太准确,应该是尺八。
曲声空灵而又苍凉,恬静而又辽阔,在东京的月夜里回荡盘旋。寂静的寒夜,万籁俱寂,曲声越传越远,上透九霄,下澈黄泉。
吹奏尺八的人,是一个武士装扮的日本女人,日本驻宋使者安培月樱。
在古代,女子的地位是十分卑下的。日本受唐朝影响,经过大化改新后,从奴隶社会进入了封建时代,但是奴隶制的残余相当严重。所以日本女子的地位比中原更加卑下。安培月樱一介女流,能够出使大宋,跟他的贵族血脉分不开。安培月樱的祖上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曾在中日两国同时留名青史的遣唐使安培仲麻侣。安培仲麻侣为日本的大化改新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受到家族传承,从小向往中原文化的安培月樱,自出生就有一个梦想,那便是去中原看一看。平安时代的日本,表面安静,内里暗流汹涌。在安培月樱的心目中,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是一个桃花源般的存在。经过一番波折,加上自己的努力,有着贵族血脉的安培月樱终于成为日本的使者来到了大宋。
出使大宋,路途遥远,安培月樱为了强身健体,自小习武,为了不让别人小视,也就一直穿着男子的武士服。除了会武,安培月樱的汉文化造诣也是非常精湛。虽然她才二十岁,但是她出使大宋已经三年有余。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听到日前所见的大宋新科武状元因护驾重伤欲死,引起了安培月樱的思乡之情。
手捧一尺八寸的长管,独坐月下的房梁,以曲传情。
玉壶光转,曲音寥寥。真正的英雄不分国界,武士护主的精神,引起了安培月樱的共鸣,回想着有一面之缘的曹安,为他轻轻吹奏起了回魂曲。
曲声上达九霄,下彻黄泉。
寂静深夜,大半个东京城里的百姓都听到了。
曹安也听到了!!
浑身扎满银针,一袭单衣的曹安躺在寒气逼人的寒玉床之上,四周全是冰墙,整个冰窖内寒雾缭绕。曹安身重剧毒,鼻尖气息似有还无,只有心口上吊放着一枚皇家至宝龙阳珠。寒冰床能使曹安浑身血流缓慢,而龙阳珠却又保证他的心口温热。
说曹安听到,真的不是假话。
四方馆在皇城之西,皇家冰窖在宫城之西,在安培月樱的身下两丈处的深地,便是曹安所处的皇家冰窖的最深处。
一直神智不清、昏迷不醒的曹安,在安培月樱吹奏回魂曲的时候,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开始轻微的转动起来。
曹安在做梦,一个非常奇妙的梦。
冰天雪地里,响起了天籁之音,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女从天而降,浑身裹满了雪花,让人看不清的她的相貌。仙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曹安想靠近她,却总是走不到她的跟前。
天籁之音消失了,仙女也不见了。
这冰天雪地的这么冷,仙女怎么能走呢?别留下我一个人!曹安大声疾呼,却芳踪杳杳,偶闻身后有人轻笑,转过身,却是漫天的冰雪铺天盖地而来,四周一片死寂,眼前黑的见不到底……
“太医,太医!我兄弟的眼珠子刚才动了,你快给看看!”
冰窖的石门打开,快步走进一个穿着厚厚棉袄的老御医,一边搓着手一边对寒玉床边的汉子道:“不可能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汉子激动的道:“真的动了!你快给看看!”
老御医伸手翻了翻曹安的眼皮,仔细的看了看,对汉子道:“没有的事,你肯定是眼花了!鲁大人,你这样不行,这里如此寒冷,你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跟我去外面坐坐,烤烤火退一下身上的寒气吧!”
这汉子正是鲁达,自得到皇上的准许,前来探视曹安后,就再也不肯出去了,从中午一直不声不响的坐到了深夜,头发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鲁达拉着老太医的胳膊道:“太医,你再看看,我真的不是眼花啊!”
牵机线之毒,狠就狠在麻痹中枢神经。别看曹安身上扎满了银针,可是起作用的没有几个。要是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曹安身体强劲,经过诊治还吊得半口气在,这已是幸中之幸,但若说他清醒,那是绝不可能的。
太医看了看鲁达,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不要太过焦虑。还是跟我去外面坐坐!”
“不坐,我们兄弟自从见面,从没分开过!他是个爱热闹的人,我要陪着他!要出去,你出去!”
鲁达说完静静的坐下了,眼也不眨的看着曹安,喃喃道:“我兄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不像我,一日三餐吃饱就好。为什么不是我去死呢?老天真不公平!”
老御医搓着手道:“话不能这么说,曹大人为了皇上,也是死得其所!你要看开些!”
轰隆一声,冰窖石门又开了,走进一个身穿武将公服、脸色偏黄的中年人,正是云骑军的都指挥使曹同。曹同是在中午接到皇帝急诏的,大名府距离东京五百多里,一路上跑死了一匹马,才在日落时分进了宫。面圣之后,知道曹安出了事,自是难过不已。来冰窖见了曹安一面,见鲁达在此,便又回家拜见母亲去了。
常年领兵在外,很少在家尽孝,曹同安抚好家里的老小,已是夜里二更时分。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心挂曹安,便又连夜进宫来了。下午面圣之时,没来得及述职,夜里再次进宫,曹同在述职的同时祈求告假,得到了圣上的准许。
曹同进了冰窖,看着鲁达头上的冰屑,满是痛心的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义父!是我没看好虎子,要是有我在,他一定不会有事!”
“你说的什么话,这事谁又能预先知道?再说虎子这也是忠君护国,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命!”曹同抚了抚鲁达头上的冰屑,却没能抚掉,皱眉道:“你是想让义父再为你伤心一回?快出去!”见鲁达杵着不动,叹口气道:“为父要和虎子单独说几句!”
太医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太冷了,闻言连忙拉着鲁达向着冰窖外行去。
鲁达边走边道:“什么命,虎子生就的老虎命!”刚说完,鲁达就觉得这话十分耳熟,这不是进东京的时候,跟那个算命的先生理论过的吗?哼,那个算命的真是乌鸦嘴,明天我就去砸了他的摊子。
冰窖外面还是冰窖,只不过没有了冰,外沿的地窖门口升了一大盆的炉火。几个正在烤火的当值小太监,见到有人出来,连忙起身招呼。
“鲁大人,你可算出来了!”
两个小太监一个递棉袄,一个帮着鲁达脱外衣。
鲁达已经冻过芯了,就着火烤了半响,才感觉到冷,打了两个喷嚏,琢磨道:明天出了宫,再进来可就有些麻烦,又要三请四申的。但不打那算命的一顿,这气怎么解?对了,给二弟传话!
二弟林冲无官无职,他父亲还与刺杀的事情有些牵连,所以这宫城是他万万进不来的。但是明天曹银瓶姐弟可以进来探望,到时候让他们姐弟给林冲带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