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周围真黑,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看不清楚是在哪里,但心里却并不害怕,想必是个熟悉的地方吧。
东边的天际处,一个月亮很快速地升了上来。
哦!月亮真圆呀。圆得象个一圆的硬币。明晃晃的。
林以真心里感叹着,把手掌伸在了眼前,现在,五个手指头看得清清楚楚了。
是月半了吧,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圆的月亮呢?又是一个满月之夜。
林以真轻轻叹了气。
从小,林以真就是一个爱叹气的孩子。妈妈就说过她无数回,别叹气,叹气不好,把好运气和好命福都给叹走了。可是下一回,林以真还是忍不住叹气,长长的叹口气,仿佛心里郁结的那些愁闷都随着这口气悠悠顺着呼吸道跑出体外,心里就敞亮轻松了不少。
月亮明晃晃得在头顶上照着,淡淡的雾气升上来了,围绕着以真。林以真在这薄薄的雾气里走着,一直往前走着。月光虽明亮,雾气却很迷茫,但林以真每一步全都走得很踏实,因为,这条路是深深铭刻在心中的,林以真知道再走几步,这小路会穿出几栋老房子,然后穿过那片竹林,越过那条村边小河,最后就到了那个晒场。
晒场,一想到这晒场,林以真觉得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扯了一下,痛!心念所及,定睛一看,自己却已经站在晒场中央,晒场在森森的月光下显得很空旷,晒场的四边延伸开去,漫无边际,消失在虚无里。与此同时,淙淙的水声响起来了,和着淙淙水声的还有匡当匡当的声音,一直低低的有规律的响着。与雾气一起飘荡的还有一种香气,很熟悉,带着微微的辣,却是浓浓的甜香。条件反射一般,林听雨口腔里弥漫着一股微辣而甜香的味道,这是一种最熟悉的滋味,姜汁糖!是从小吃着长大的姜汁糖,亲嬷嬷做的姜汁糖的味道。大大的一口唾沫从舌根处涌了上来。
雾气散开了一些,缥缥缈缈的,在晒场边隐约闪出了一幢小小的屋子黑影,从黑影里透射出昏暗的灯光,同时,传来“啪,啪,啪”的拍打声,哦,亲嬷嬷又在做姜汁糖了。林以真仿佛看见了昏暗的灯光下,亲嬷嬷的额头闪着亮,举着大大的棒子正用力一下一下击打着姜汁糖,姜汁糖在击打下扁扁的,呈现出一种略略晶莹的深红色。口腔有一股更旺盛的唾沫涌了出来,姜汁糖真好吃呀。亲嬷嬷忽然抬起了头,冲着虚无笑了一下,仿佛一张空荡荡的纸片,上面什么也没有写,空洞的笑。林听雨知道,怎么说呢?亲嬷嬷的智力有点低下,却并不是别人所说的弱智,每一天只是总是有个时间段会一阵阵的犯迷糊,迷糊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可偏偏亲嬷嬷会做姜汁糖,而且做起姜汁糖来一道道工序却分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真是一件太奇怪的事情。
一阵风吹过来,雾气又涌过来,在广阔的晒场上吹来吹去,林听雨又忍不住深深叹口气,因为她在心里清楚的知道。
“以真,以真,”晒场那边浓浓的雾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林以真心想应一声,却发现自己忽然失了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以真,以真,,你在哪呀?”雾气里那个声音还是在叫着,这是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估计不到十岁吧。忽然,声音嘈杂起来,恍惚之中看见有很多小孩子奔来奔去,还有人在叫“捉迷藏,我们来捉迷藏吧!”那个女童的声音还是一声声在叫:”以真,以真,你在哪,我们来捉迷藏好吗?”
“好,我们来捉迷藏。”林以真一听很高兴,心想大声地答应,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那个女童过来了,但是奇怪的,竟然极快的飘了过来:“以真,以真,你到底是在哪呢?”飘过来了,她伸出长长的手想去拉林听雨,林听雨却努力想去看看她的脸,但长长的头发飘落下来,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不要”,林以真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却惊慌失措毫无办法,眼看那只手就要伸过来,碰触到自己了,将要碰触到的一小块皮肤忽然激起大颗大颗的鸡皮疙瘩,眼前要蔓延成一大片,那种冷,冰霜一样的冷侵袭过来。
“喂,你怎么了?”耳边忽然响起低沉却厚实的男中音。这声音是祝子萧的声音。这声音一响起,就击溃了一切,周围的景象一下全变了,仿佛潮水一样退了下去,没有小路,没有晒场,也没有亲嬷嬷和她的小屋,更没有女童的呼唤和她冰冷的小手。但甜姜的香气还荡漾在鼻子底下,耳边却只传来一阵阵匡当匡当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绵绵不绝,她瞬间明白过来,她此刻正身处夜行的火车上,刚才不过是一场梦寐。
“冷了吧!”祝子萧说着,随手把一件外套披在林以真身上,夜渐渐深了,秋意就更凉了。林以真马上就感受到了一种温暖,这温暖很快赶走了冰冷的感觉,很快,仿佛一大团仿佛洁白而松软的棉花团满满地占据了她原本冷而空旷的心,是那么的充实而舒服。
这秋夜里的夜行火车上乘客并不多,林听雨这个车厢也就零落几个人,空荡荡,寒冷异常。那位置对面看报纸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而那张报纸随意地丢在桌子上。
祝子萧笑了起来:“你这小家伙,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我不过上个厕所,你就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什么梦?”随即,递过来一杯茶,林听雨接过茶,低头一闻,一股浓香升腾而起,冲着鼻子,“恩,姜汁茶!”祝萧笑了,“女人,喝喝姜茶好,暖腹。”林听雨听闻此言,轻轻啜饮一口,甜甜笑起来,说:“谢谢老公。是呀,做了一个梦!”
祝子萧问:“哈美梦?还是不美的梦?”祝萧仔细看看林听雨的脸色,然后夸张地从背后紧紧地环拥住林听雨,凑在林听雨的耳际轻轻说:“宝贝,下回做梦,可别忘了叫上老公我,老公我可以英雄救美呀!”
浓浓的鼻息喷出来,烫烫得,林听雨心头一热,反手环扣住了男朋友的脖颈处,喃喃地说:“是呀,做不美的梦了,梦里有人叫我捉迷藏呢。下次老公可要第一时间来救我哦!”
林以真把身子深深地陷在男朋友温暖的环保里,细细地向男朋友说着刚才的梦。祝子萧抱拥着她,忽然笑起来:“你呀,有所思就有所梦,捉迷藏其实很好玩的呀!”
祝子萧继续安慰她说:“其实那只是个极偶然的案例,宝贝,别怕。”祝子萧随手抓起桌上的报纸,胡乱揉了几下,丢弃在桌边的垃圾筒里。
匡当匡当声中,夜行火车继续向前行驶,窗外浓浓黑黑的夜,偶尔掠过星星点点的灯火,很快就被丢在车后。车厢里,灯光昏暗,小情侣深陷在彼此的温柔里,暂时顾不上别的什么了。
月亮高高地挂着,,马上就又是一个圆满的月,哦快到月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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