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吕宋岛北部,乘着呼啸的海风,英国人的舰队在海面上飞快的航行着。
连续十多天的航行,舰队终于到达了南沙附近。在这十多天的行程里,那艘“圣玛利亚号”始终小心的跟着舰队,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它的谨慎,所以,舰队也没有发现后面跟着一个尾巴。
南沙群岛多有海盗出没,所以在舰队到达南沙群岛的时候,威德尔下令整支舰队进入到战备状态,炮手们在炮位上随时待命。杨清等人也被勒令不得离开船舱。
虽然白婷乃是一介女流,但是,英国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还是将他们七人安排在一间船舱里。白婷开始还很不习惯和众人住在一起,不过在吴归尘、赵预和丁居中三位“大叔”的照顾之下,也倒是渐渐少了几分矜持。
于是,每天杨清便只有和赵胖子丁铁嘴等人吹牛打屁,偶尔调笑一下白婷。至于吴归尘,那人冷冰冰的,不好接近。而那刘家三人,属于老实巴交之辈,磨盘都压不出个屁来,杨清和他们的谈话也很少。所以,杨清只好和赵胖子以及丁铁嘴二人吹牛。
这二人也倒是惊奇,这杨清年纪不大,可是那张脸皮倒是非一般的厚,几乎都赶得上在商场之中厮混半生的赵胖子了。杨清哂然一笑,在后世,这点厚脸皮算什么,要达到人不要脸,树不要皮,人剑合一的地步,方能称得上小成。而达到政府官员那种睁眼说瞎话,铁嘴歪事实的程度,方能算得上大成。
正是以这种精神,杨清虽然被威德尔勒令呆在船舱,但是,他没有呆在歇息的船舱里,而是上了第二层船舱。第二层船舱中,两边分列这一门门各种口径的火炮。
“啊,这种炮我在老家见过,那时候,官军打建奴,用的就是这种东西!”杨清整个身体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趴在炮管之上。
站在火炮另一侧的是一个长者大胡子,光着上身的西洋水手。他叫詹姆,据说是整支舰队打炮打得最好人。自从杨清知道了这点,每天都会来缠着詹姆,故意说出一些浅薄的话语,让詹姆来教训,顺便学习一下打炮的技巧。开始的时候,詹姆还碍于这杨清所谓的“子爵”的身份,恭敬有礼,可是,在与杨清深入接触之后,詹姆知道了杨清的秉性,也就不再那么拘礼了。
“哼,你这小滑头知道个屁,这可是我们大英帝国最新式的十六磅加农炮,可以说是现在最好的加农炮了!”詹姆手中拿着装满劣酒的铜壶,放在嘴边大大的灌了一口,看着杨清,不屑的说道。
杨清一脸的迷惑:“怎么,难道我们大明国的炮和你这炮不同么?”
詹姆得意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明国的是什么炮,但是在广东那边的炮台上,我们看到的是荷兰在三十年前铸造的加农炮和你们明国仿制的荷兰炮。虽然那炮有十八磅,但是,其威力比起我们这十六磅加农炮还要差上一些!所以我才你们打那个什么建,什么奴的炮也是那十八磅荷兰炮,它怎么比得了我大英帝国的新式火炮呢?你要知道,三十年前的火炮和现在的相比,哪怕同时十二磅加农炮,现在的威力也比以前要翻上两倍!”
见杨清眼中满是不信,这詹姆继续说道:“我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十六岁开始便在船上打炮,打了几十年了,难道这些还不知道么?以前我打过长管炮,打过臼炮,也打过加农炮,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没有比我们大英帝国的火炮还要好的加农炮了!你若不信,有机会我打上两炮,给你瞧瞧!”
杨清趁机问道:“那这打炮是该如何打啊?难道就是放入火药,塞进弹丸,捻起火线,开炮?”
詹姆斜觑了杨清一眼,露出一丝笑容来:“小家伙,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了当年我这么大的时候,那时候也开始放炮了!如果你想学西如何打炮,给我装上一壶酒,我就教你!”
杨清听了这话,顿时大喜:“好!老詹姆,你放心,只要一有机会,我便给你装酒!别说是一壶,就是一百壶也成!”
詹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那声音,就像是被按住脖子的老公鸭一样。
于是,在舰队驶进南沙这段时间里,杨清开始跟着詹姆学习炮击之术。当然,这种学习仅仅停留在理论层次,至于实践,暂时还没有那个机会。
杨清发觉,自己就和这学习炮术一样,拥有理论一大堆,无论是铸造火炮还是制作帆船,甚至是航海,可是,他还从来没有实践过。而向詹姆学习炮术,无疑是开始实践了。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他必须加强自己的动手能力。
杨清的这番举动倒是让诸人有些不解,他杨清商人出身,以后多半也会子承父业,走上从商的路子,和赵胖子一样,成为商人,如今却跟着这西夷人学习炮术,这又有什么用,难道以后去贩卖火炮?
老詹姆拿出当年他的炮术师父教他时方式,先教授火炮的如何测距,估算距离,火药的用量,炮弹的有效射程等等,这些基础的理论杨清在后世没少接触过,再加上他聪慧非常,很快就学会了,这让老詹姆大感满意。
往往是在航行途中,老詹姆一指远处的小岛或者珊瑚礁,杨清就能马上报出其与船体的距离,用十二磅、十六磅和十八磅炮射击时各需要的火药数量,炮口抬升的角度。若是其中出现了什么错误,老詹姆总是会对其加以指正。所以,杨清在这段时间里进步极快。
在杨清的央求之下,老詹姆没有将杨清学习炮术的事情说出去,只有詹姆的搭档,另一名只有二十多岁的操炮手,一个叫做维克多的苏格兰水手知道这件事。不过,此人才上船不久,性格腼腆,再加上杨清的言语攻势,这位维克多也不会讲出这事的。
“指挥官先生,前面便是南沙群岛的美济礁群,此处地形复杂,多有暗礁,航道迂回狭窄,极容易隐藏船只。如果海盗要进攻我舰队,这美济礁群便是一个非常好的伏击地点!”乔纳森船长放下单筒望远镜,面容冷峻的对着身边的威德尔说道。
威德尔淡淡一笑:“若是海盗来了正好,让他们,还有西班牙人、荷兰人瞧瞧我大英帝国舰队的实力!”
见威德尔如此的自信,乔纳森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转移话题道:“指挥官大人,那些明国人呆在船舱之中,可是有些不老实啊,要不要处理一下?”
威德尔笑着摆摆手:“我们亲爱的杨子爵还有他的众多明国朋友,为我们送来了将近五百千克的黄金,而那自称子爵的杨,更是我向陛下交代的重要人物,一点也不能怠慢!”
乔纳森点点头,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那美济礁群。
一轮如同半熟的鸡蛋黄的太阳挂在海天之间,在海与天交界的那一线之上,金黄色的阳光铺满了天与海的每一处,海面上,只有泛着金黄色光芒的粼粼波光。一群群海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在海面上或翔或潜,或游或走。
站在甲板上,杨清痴痴的看着外面壮丽的景观。虽说他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然而,每一次见到这壮丽的大海落日,总会生出一股豪迈之意。
随着落日缓缓的沉入海面,海天之间的光线也渐渐黯淡下来。一轮若隐若现的弯月渐渐露出头来,印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
夜晚,到来了。
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今夜没有云,片片灿烂的星光肆意铺在天幕之上,洒下的清辉让整个海面上仿佛覆盖了一层薄纱一样,淡淡的,看不真切。
此时的舰队已经在桅杆和船尾等处拐挂上了一盏盏油灯,在夜幕之中,灯火忽隐忽现。降下风帆,抛下铁锚,整支舰队便在海面上停泊了下来。
半夜刚过,海面上便起风了,阵阵呼啸的海风中,值守甲板的几名水手被风吹醒了。
张开有些朦胧的眼睛,将手中的火枪抱了抱,站起身来,往海面上瞧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正要再回到角落处眯上一会儿。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海面之上,那片反射着星光的粼粼波浪怎么一块一块的,像是被割裂开来。
再次飞快的来到船舷边,一望之下,顿时瞌睡全醒了。只见海面之上,一个个黑影正慢慢的往自己的战船靠过来。仔细听,可以听见那船桨划动海水的声音。
“砰——”这水手当即朝天上鸣枪示警。
一声清脆的枪响声传遍附近。随即,甲板上的另一名摇响了那悬挂在桅杆之上的黄铜钟。清脆的钟声响起没多久,离这艘战船不到五十米的另一艘战船上也立刻响了了钟声。
霎时间,整支舰队立刻喧哗起来。那些在船舱中休息的,在嫌船舱中热,在甲板上睡觉的水手尽皆猛然起身。长久以来训练而成的习惯让他们没有花多长时间提着火枪上了甲板,或是进入到炮舱之中。
威德尔歪歪的带着三角形的船长帽,匆匆上了甲板,看到的是一样歪戴着帽子的乔纳森和甚至光着上身的水兵。当下大声喝道:“别慌!各自坚守住位置。瞭望手报告敌情!”
威德尔话音刚落,便听见四周海面之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杀——”
这是用汉话喊的,威德尔虽然听不懂,但是,却知道这个声音的含义。当初在广州的时候,他没少和明国人打交道,如今,听得四面八方皆是这种喊杀声,纵使他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也不由心头担忧起来。
在这些喊杀声中,不光有汉话,还有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法语、荷兰语,夹杂在其中,听起来,嘈杂不堪。威德尔深深的皱着眉头,大声下令道:“全体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