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郑家,杨清心头除了敬佩之外,还有深深的恐惧。
此时杨清踏足南洋,没有影响东亚地区的势力格局,此时的东亚海面上,郑家称霸海面,控制海运贸易。其最盛时期,郑家直辖的和受其控制的,有军舰近千艘,属下海盗近二十万,包括明国人。日本人、朝鲜人、阿拉伯人、南洋土人,甚至非洲黑人。所以杨清对与这郑芝龙及其兄弟,有着深深的敬佩。而郑芝龙三兄弟本就是海盗出身,性格狠辣,做事不择手段,所以,杨清对其又有着浓浓的畏惧。毕竟自己发家的黄金,便是从郑家得来的。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关于郑进武身死的消息,他不敢肯定郑家人是否已经知道了,也不知他们知道后,会采取什么举动,一切都是茫然和被动的。
从广东会馆回来,杨清取消了原本前往胡安那里与之商议买炮的事的决定,一来是李正尧答应帮忙,且看样子有加入自己阵营的意向,二来嘛便是李正尧带来的这个消息,郑家船队即将到达文莱。
酒馆二楼,杨清、赵预和白婷相对而坐,默默不语。其他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接到了杨清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说,让他们尽快过来。
杨清将郑家船队即将到来的事情,跟他们二人说了一下,二人愣神片刻,却是问道:“这,这与我们有什么干系?难道他郑家还要追究我们不成?”
杨清却是苦笑一声:“可是我们现在用的是郑家的黄金。虽然我们将那些黄金的印记全给挫了,再将它们重新熔炼,再拿出来使用,可是有心人难免不会往那方面想去!到时候,若是郑家怀疑我们勾结海盗,抢夺了他们的黄金,那我等处境堪忧,名声尽毁啊!”
“可是,可是那些黄金不是被英国人拿走了么?”白婷小声的说了一句。
“是啊,的确是被英国人拿走了!这点我们知道,可是郑家那些人知道吗?他们会相信我们的话吗?就算是他相信了,前去向英国人询问,那些英国人定会矢口否认,反咬我等一口,到时候,还得和郑家发生冲突!”杨清脸上苦笑更浓,“说实在的,我可不想在这时候与郑家发生冲突!”
二人默契的闭上了嘴,不再说什么了。
当船上八人再次齐聚的时候,杨清将郑家船队到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再次说了一下可能遇到的问题,末了,杨清向众人问道:“众位你等说说此事当如何是好?”
众人尽皆默默不言,最后,丁居中却是说道:“清哥儿,那马修斯神甫善长谋划,老夫多次听他指点,多有裨益,不如请他过来问问如何?”
此言一落,刘立仁眼睛一亮,接口道“对对,那西洋老头真是神了,好几次都猜到了清哥儿你的布置,还说清哥儿你有些冒进,若是缓缓图之,则前途不可限量!”
不光是刘立仁,像赵预、白婷也跟着附和,皆说着马修斯是如何的深通谋划,深谋远虑。白婷说着马修斯的智谋时,脸上却露出一丝红晕来:“那马修斯神甫虽然厉害,但是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那眼神也忒让人害羞了!”
“什么!那洋和尚怎么了?”听完白婷的话,刘立信立刻大声说道,反应激烈。
杨清心中暗自警惕着马修斯的谋略力和对众人的影响力,口中却是笑道:“呵呵,那马修斯神甫看漂亮姑娘都是这样!这说明啊,我们婷姐生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来,只有白婷脸上挂着丝丝红晕,刘立信的脸上挂着丝丝得意。
沉吟片刻,杨清决定向马修斯问问意见,毕竟有这么多人推荐这马修斯,顺便还可以套套这马修斯的底细。
杨清带着刘立信和吴归尘找到了正在酒馆大厅里喝酒的马修斯神甫,将这正盯着女招待胸脯和屁股看的神甫直接拖到了二楼一间房间内。
马修斯不解的看着杨清三人,不知这三人找自己有何贵干。
杨清目光如刀,死死的盯着马修斯,终于,马修斯顶不住杨清的目光,讪讪笑道:“亲爱的杨清,迄今为止,你已经学会了荷兰语、葡萄牙语,今天找我,还想学习新的语言?唔,西班牙语怎么样?”
杨清却是淡淡的说道:“马修斯老师,当初我初来文莱的时候,胡安便告诉我,这文莱港口有哪些人不能惹,而你马修斯老师便位列其中。后来,广东会馆的李馆主也告诉我说马修斯神甫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至于如何惹不得、了不起,他们都没告诉在下。后来你过来应聘老师,会说十门语言,在下还仅仅以为老师你的语言了不得,然而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马修斯老师还是一个智谋超群的谋略家啊!”
马修斯先是一怔,接着便缓缓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清:“呵呵,杨清,我的学生,你早就在怀疑了吧!不过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你到现在才说出来,真是好耐性啊!”
杨清同样施施然的坐在马修斯对面,向马修斯笑道:“马修斯神甫,你说我能不能信任你?”
马修斯淡淡一笑:“若是你觉得我可以信任,那就信任我。如果你觉得我不能信任,不信任我便是!”
看着马修斯脸上的皱纹和被皱纹围住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杨清终于点点头:“好!马修斯老师,既然你教了我语言,那就是我真正的老师了!咱们学生和老师之间,应该开诚布公的谈谈。为表示诚意,学生先来说说自己的来历!”
当下,杨清便从船出福建讲起,一直讲到众人盗金离船,上岸文莱。其间曲折,一一道来。听着杨清的讲述,那马修斯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露出笑意,时而紧抿嘴唇。
杨清讲述完之后,向马修斯问道:“老师,该你说了!”
马修斯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向杨清问道:“杨清啊,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你的所作所为,知道你对我们欧洲的文化有着很深的了解!可是你知不知道尼克罗。马基雅维利这个人?”
杨清愣了一下,缓缓点点头:“知道,这是地中海的一位伟大的思想政治家,他著有《君主论》一书!”
马修斯在听了杨清的话之后,立刻转过头来,有些激动的看着杨清:“你说他是伟大的思想政治家,这是真的?”
杨清缓缓点点头:“不错!这马基雅维利的确称得上这个称呼!”
确实如此,马基雅维利的鸿篇巨著《君主论》,对于后来的欧洲风云人物皆有着不小的影响。英王查尔斯五世对《君主论》“爱不释手”。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领袖克伦威尔一直珍藏着一部《君主论》的手抄本。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和亨利四世在遭暗杀时,随身都带着一部《君主论》。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一直把《君主论》作为自己每天睡前的必读书。曾经在欧洲所向披靡的拿破仑最终在滑铁卢折戟沉沙,而人们在打扫战场时,在他的用车中发现了一部写满批注的法文本《君主论》。就连希特勒、墨索里尼等人也以书中的原则作为准绳。
在这本书中,马基雅维利强调君主必须同人民保持较好的关系;必须重视军事;必须通权达变,灵活机动,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并要真正了解国情,注意避开谄媚者。
不过让杨清奇怪的是,这马修斯为何提及马基雅维利?接下来,马修斯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上帝保佑,想不到在这东方,竟然有人欣赏他!”马修斯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口中喃喃的说道。
“怎么,马基雅维利在欧洲不受待见?”杨清有些疑惑了,欧洲历史上那么多人推崇《君主论》,难道还没人欣赏他。
“哈哈,待见?”马修斯神甫冷笑两声,用充满嘲讽意味的语气说道,“那些虚伪的君王一面对《君主论》大加抨击,说他是如何的无情,如何的不道德,一面却暗中采用里面的权谋和手段!真是卑鄙无耻!”
杨清沉默不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些虚伪的君主在暗中采用马基雅维利的权谋与手段的同时,却对他大加斥责抨击,甚至称伟大的《君主论》为‘邪恶的圣经’。而我马修斯,身为马基雅维利学派的的传人,在欧洲同样不受待见。我是法兰西人,然而在爱丽舍宫里面,路易十三宠信的是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历史学家。在马德里的宫殿内的菲利普四世,斯图亚特王朝的詹姆斯一世……这些君王没有一人有心接纳我,心灰意冷之下,我便乘船出海,来到东方。听说东方有很多伟大的君王,尤其是在你们明国,君王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所以,我想过来试一试!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到达明国,在南海被林震的船拦住,无奈来到了文莱,在这里一呆就是七年。后来你来到了文莱,从英国人四处寻找你们开始,我便开始关注你们,见到了你,杨清的一步步足迹。你很年轻,但很有野心,也具备了相当的能力,正是我心目中的人选!”
说完这话,马修斯看着杨清,目光坦荡。
然而,杨清却并不满意马修斯的这个回答。这个回答只能说明马修斯是马基雅维利的传人,智谋超群,手段了得,却没有说出为什么胡安他们对他存在畏惧之心。
当杨清问出这个疑问之后,马修斯沉默片刻之后,这才说道:“我手中有一支雇佣军!”
杨清倏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