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素馨整夜都在做着如何整蛊龙亦翔的美梦,与此同时,龙暮天却是彻夜未眠,辗转反侧。
关于黑衣人和叶素馨的问题始终在龙暮天的脑袋里打转儿。为什么皇族内部需要叶素馨这么一个近乎无赖的家伙来冒充十一殿下?如果连身为皇子的龙亦翔都不知道叶素馨是冒充的,那么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倘若连皇族都要助叶素馨隐瞒,是否就意味着传说中的十一殿下实际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如果“十一殿下”真的并不存在,那么出谋划策的究竟是何人?最关键的是,他现在要如何向龙亦翔瞒下叶素馨冒名顶替的事实……
这些问题骚扰了龙暮天一宿,以至于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他才略微有些困意,可老天仿佛要耍弄他似的,他刚刚合眼,屋外便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吵闹声,噪音制造者叫喊得如丧考妣,万般悲凉——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除去叶素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无人会在归龙府大声嚷嚷。
龙暮天扶着脑袋鼓足了精神走下床,刚拉开房门,便瞧见庭院外的草地边上站着面色铁青的龙亦翔,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让这金秋九月也平添了一股寒气,龙暮天打了个哆嗦,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刚才被龙亦翔的身子挡住的是跌坐在他面前的一人一狗,那个人冲着龙亦翔咬牙切齿,那条狗也是凶相毕露。
龙暮天摇了摇头,那个头发蓬乱、满面怒火的人他认识,那条满身泥污、样貌邋遢的狗他也不陌生。
“旺……财?”
他记得很清楚,它的主人的确是给它安了这么一个没气势的名字,不过昨天也是这个名字很没气势的家伙“很有气势”地帮了他一把。
断子绝孙咬?呵,那招式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龙暮天还没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只听龙亦翔一甩长袖,怒喝道:“赶紧给我起来!哪有你这样的皇子,不让你养狗你就赖地打滚乱叫唤!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若是传了出去,你要我皇族有何颜面!”
“没有颜面就没有颜面!颜面又不能填饱肚子!”坐在地上抱着旺财的叶素馨完全不知收敛地大声顶撞,她头上的呆毛高高翘起,一副誓与龙亦翔一较高低的样子,她吼着,紧接着又与旺财来了个深情对望,她嘟着嘴,用一副仿佛要与爱人离别的口吻说道,“旺财是我的!它在,我就在,它若不在,我……我亦相随!”
“是么?”龙亦翔眯起细长的眼睛,那股浓浓的杀气立刻蹿了出来,“我现在便将它杀了,我倒要看看,你肯不肯与这只畜生生死相随!”龙亦翔说着,直接拔出了佩剑,那把剑“咻”地指向了旺财。
方才还同叶素馨一起向龙亦翔叫板的旺财瞬间被吓傻了,伴着一声似有似无的犬吠,旺财缩紧了脑袋,像个小姑娘一般蜷进了叶素馨的怀里。
“有本事你就先杀了我啊!”叶素馨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仰起脖子迎面对上了龙亦翔的剑。
龙亦翔没有准备收手,叶素馨也没有考虑后退,那把剑指向叶素馨的脖子,只要龙亦翔轻轻一推便能隔断她的喉咙。可两人始终僵持不下,都没有什么过大的动静,好似在比赛看谁会先做妥协。
“殿下!少主!”率先着急的是龙暮天,他忙地走至龙亦翔身边,抱拳道,“少主,请三思。不足百日便是殿下回宫之时,现在若伤了殿下,恐怕到时候不好与圣上交代……”
昨夜见龙暮天对“十一”无比袒护,龙亦翔心里就已经结了个疙瘩,现在龙暮天又是如此,这不禁让龙亦翔越发生疑。“暮天,我不曾记得你与十一弟有这般交情,仅仅三两天的时间竟教你对他处处维护……”龙亦翔狠狠地瞪了一眼叶素馨,嘲讽道,“看不出你这十一殿下别的功夫没有,对于拉拢人心倒是颇有造诣。”
龙暮天一听,只觉这话的味道不对,“得赶紧想办法解释才行!”他想,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龙亦翔俯首请罪。
“暮天你……”龙亦翔惊呆了,从他们相识至今,他都没有让龙暮天对他行过这样的大礼,他收剑回鞘,弯腰去搀龙暮天起来。
却听龙暮天毅然道:“少主,有些事情请容暮天跪着说明。”
龙亦翔深知他的固执,只好作罢,他直起腰,挥了挥手道:“你说吧。”
龙暮天悄悄望了叶素馨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后便对龙亦翔说出了他酝酿了一晚的“解释”:“不瞒少主,昨日我确实与殿下外出,不料又遇上了上次那帮黑衣人,暮天无能,非但未能将其击退,还被打伤……若非殿下机智,暮天恐怕早已无命来见少主……”
“那这只狗又是怎么回事!”龙亦翔指着叶素馨拼命护着的旺财,皱成一团的眉头里藏不住对他们俩的鄙夷。
“它……”龙暮天还真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这么一个旺财来,他是不善于撒谎的,昨夜他想了一宿才想出要如何解释身上的伤痕——把真实事件占去头尾,剔除敏感字眼,便能变成一个新的故事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把旺财加入到这个新的故事中。
叶素馨就没有龙暮天那么多顾虑了,撒谎这种事情她做得多,编起故事也是信手拈来,“好啦!旺财是个意外啦!”她摸了摸旺财的脑袋,摇头晃脑道,“昨天我是觉得这个什么‘龟’龙府太闷了,你的这个小弟呀跟你一样没意思,我想去找个伴儿,所以就拉着暮天大哥去买了条狗,喏,就是它啦……”她冲龙暮天眨了眨眼睛,继而又道,“那些黑衣人是在我们遛狗的时候出现的,要不是旺财叼走了那个黑衣人头头的令牌,我和暮天大哥可能早就翘辫子了!一个有威望的皇族应该懂得知恩图报吧,旺财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如今它好不容易才逃回我身边,你怎么可以抛下它不管,你这样还算是皇族么!”
龙亦翔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被她这么一说,他若是不准她留下旺财,他便成了以怨报德之人。
龙暮天也趁热打铁,他恳切道:“少主,殿下生性活泼,且颇仁义之心,这只狗对我们有恩,不如就留下它……一来可以聊解殿下的寂寞,二来……当一只护宅之犬也是可以的……”
“既然是暮天相求的话……”龙亦翔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他仔细地看了看这只狗,除去那身不知在哪儿摸爬滚打沾上的泥土之外,遍体的金色绒毛挺是漂亮,它刚冲入龙府时那股昂首挺胸的威严劲儿也很符合皇族霸气,虽然它的主人糟糕些,但假以时日,应该能被培养成一条好狗,龙亦翔斜瞅了一眼叶素馨,“罢了罢了,此次便由了你,但你要记得,它不可随意出入书房,也不能闯入卧房,在府中的犬吠要适量,还有……”
他话未完,叶素馨已经如获大赦般抱着旺财从地上跳了起来,她顾不得旺财身上的泥污了,径自用脸去蹭着它身上的毛,她大笑道:“旺财!好旺财!就知道你可以过这一关!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咱们就是伙伴了!再有黑衣人来的话,我们就断他子、绝他孙!”
“咳……”龙暮天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他可不认为龙亦翔会喜欢“断谁子、绝谁孙”的狗。
“哦哦……”叶素馨这才想起来“出于礼节”,她还得谢一谢同意旺财留下来的龙亦翔,她放下旺财,又用手理了理头发,想摆出一副很是严肃的模样道谢,无奈那根呆毛怎么也压不下去,她甩甩头作罢,然后朝龙亦翔鞠了一躬,嬉皮笑脸道:“七皇兄……谢谢你同意我养旺财,告诉你呀,旺财是只好狗呢,卖狗的老板说他训练了它好久,它会好多绝招!要不是我抢……”
“抢?”龙亦翔对这样的字眼很敏感。
“咳!”龙暮天又咳了一声——他知道龙亦翔向来不喜欢坑蒙拐骗偷抢那一套的。
叶素馨心领神会,她可不指望龙亦翔知道旺财是她从老板手里硬生生抢来的之后还能对她好言好语,她连忙换了个说法,“抢……抢……抢先买下它!对!要不是我抢先买下它,这么好的狗没准儿就被其他人买走了!”她嘿嘿地傻笑道,“留下它呀绝对是明智之举,你看,归龙府家仆这么少,多它一个也不挤嘛,而且它还可以帮忙叼个鞋子、抓下坏人、逮个耗子什么的……”
“咳……”龙暮天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提醒这位口没遮拦的冒牌殿下了,他小声道,“猫才逮耗子,这是狗……”
叶素馨一愣,却换来龙亦翔的一阵嗤笑,他傲然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这殿下还真是像极了多管闲事的狗。”
“笑什么笑……”叶素馨小声嘀咕,“不知道是谁多管闲事,连养不养狗都要过问,哼。”
“你说什么?!”龙亦翔的笑容没坚持一会儿便又换回了臭脸。
叶素馨才不怯他,她拐着弯儿道:“没、没什么……我是说,皇兄呀,你威风八面的神韵跟旺财真像,好神气哦!”
“你……”龙亦翔狠狠瞪过去,只见某个没大没小的殿下吐了吐舌头,接着就躲到了龙暮天的身后,龙暮天面色为难,似乎不知道究竟该帮那一边,龙亦翔见状,只好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叶素馨朝着龙亦翔的背影咧了咧嘴,又笑着拍了拍龙暮天的肩膀道:“暮天大哥,还是你够义气,不枉我与你出生入死!”
龙暮天满腹无奈,他就不明白了,这个叶素馨为何会如此胆大,先是假冒皇族,又与皇子结下梁子,长此以往,必生大祸。他语重心长道:“素馨姑娘,我虽答应你保你周全,可若是你将你自己陷入危险之地,我也不是次次都能帮你化险为夷,少主待你严苛,只是因为他把你看作是皇族中人,倘若你的举止继续与皇族格格不入,你身份的秘密恐怕也无法守住了……为了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得控制控制……”
“好啦……”叶素馨见龙暮天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也只好服软道,“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与他争吵就是了……可他也不能总是欺负我吧……”
“少主的脾气……哎……以后我会与少主说的……你且管好自己的言行……”龙暮天叹了口气,又问道,“对了,方才你说‘抢’是何意?莫非你真的是将这条狗从店家手中抢来的?”
叶素馨揉了揉鼻子,怪不好意思地说:“嘿嘿……若不抢,哪里能换来这么一条通人性的狗,要不是它训练有素,上次哪里能够救你呀!不过!我可没有用我‘十一殿下’的名号去抢……”
“这样老板还任由你抢?”龙暮天隐约觉得不对。
只听叶素馨骄傲道:“当然啦!我用的是你家少主的名号哎!喂,我说你家少主名誉一般嘛,差不多同我的名声一样臭了,那天我和老板争论半天,他就是不卖给我,可我刚说了你家少主的名号,那老板的脸就青了……哎?”
她突然发现,龙暮天的脸同样也青了。
“对对对!就和你现在一个样儿!”
“……”